在上篇訪談中,作者 Nakao Eki Pacidal 分享了《蕉葉與樹的約定》的創作起點與文化脈絡,談及小說的歷史基底和文化書寫,展現創作如何根植於族群記憶與時代背景。
本篇轉向故事中的人物與情節,從作者的角度重新審視角色的性格、選擇與命運。從角色感情的寄託、人生的抉擇,到面對離開與留下的沉重命題。Nakao 也不時投射自身經歷,讓我們得以看見角色背後那份貼近真實人生的情感溫度。
編輯:接下來想要問一些和角色、故事情節相關的問題。小說中哪一個角色的性格或氣質最貼近 Nakao?
Nakao:年輕的時候,可能樹和莎莎比較接近,但現在這個年紀的話,我覺得個性最接近的可能是梅野。
編輯:梅野?為什麼?他其實是蠻狡猾的角色欸!
Nakao:因為我現在是在訪談嘛!所以我不能顯得很呆板(笑)
狡猾算是比較商人性格的那一面,這個我倒是沒有,單純就是他那種比較上了點年紀的性格啦!
我這個年紀也到該比較沈穩的時候,年輕的時候我們看事情都是單獨一面,現在的話會想的更全面,甚至把自己放在別人的角度去思考,梅野算是這樣比較穩重的性格吧!
編輯:今天最期待的問題來了!不管男性或女性角色,如果可以選一個人談戀愛的話,Nakao 會選擇誰?
Nakao:如果我是男生的話會選擇美佐子。
她是個「明眸皓齒的大美人」,而且非常善解人意,雖然可能有些男生會覺得和她在一起太無聊,但我覺得這樣的女生作為妻子是很好的。
作為女性選擇男生角色的話,年輕的時候可能會選蕉葉或時太郎這種比較成熟的類型,但現在這個年紀,會覺得像梅野這樣穩重老成的人比較好(笑)
其實我在寫梅野的時候,除了揣摩成功企業家的形象和做事的方式之外,也有把開明、溫和和貼心,這種好的特質放在他身上。
編輯:我可以分享我自己選擇嗎?我會選樹!
Nakao:年輕人選樹蠻合理的啦!這樣才比較有火花。那女孩子呢?你有沒有比較喜歡哪一個女性角色?
編輯:竟然被反問了!我想一下……(沈默五秒)應該也是美佐子吧!可能是活潑版的美佐子,但這不重要可以先跳過(笑)
編輯:既然都講到感情話題,我們很好奇,如果當時樹沒有在那個時間點離開人世,會怎麼面對他的感情?是選擇回去找莎莎,還是接受陽子、繼續留在日本發展?
Nakao:我覺得樹還是會認為他和莎莎是沒有前途的,你也知道他就是有點……自找麻煩的個性(笑)
所以他會因為這樣的認知,選擇留在日本,再加上陽子到後來其實已經有點打動他,可是他內心又還留有對莎莎的糾結,所以即使到後來他們兩個真的在一起,一定也還是有摩擦的,我覺得應該是這樣。
編輯:故事後段,蕉葉已經有意識到「生蕃」的身份註定無法改變,但為什麼他選擇從軍做為解脫呢?他希望透過這樣的手段持續融入日本社會或是成為皇民嗎?
Nakao:當時因為日本軍國主義抬頭,蕉葉這個選擇背後的邏輯是:我都已經做了那麼多、希望別人可以肯定我,但直到當了律師都無法實現,那如果我在戰場上拼搏、成為帝國的戰爭英雄,你們還能漠視我嗎?
那我在建構蕉葉這個角色的理解是,他並不是要成為皇民,而是想要以一個所謂「生蕃」的身份證明自己並不是一個低等的人,他想要的是他作為自己可以被肯定。
我在寫的時候也有在想,蕉葉選擇從軍後,希望的是一個怎麼樣的結局?我想他其實知道這次大概也還是會失敗吧!但因為對那時候的他來說,只剩這條路了。
編輯:雖然讀者可以自由詮釋,但是 Nakao 心中的蕉葉和樹有曾經後悔選擇前往日本打球嗎?
Nakao:樹最後快死的時候是後悔的,但是我覺得以他的個性,不是死到臨頭他也不會後悔(笑)
蕉葉的話,我覺得他不會後悔自己做過的決定,雖然他最後決定要從軍的時後,可能已經意識到之前走的那些路都是徒勞,但他的個性更像是知道自己的人生就只有這麼一次,已經走到這裡了,後悔也是沒用的。
編輯:很多人看完作品普遍認為這個結局充滿了惆悵,想知道 Nakao 為什麼會選擇安排這樣的結局?
Nakao:我覺得小說最重要的是可信度,如果讀者讀起來覺得假假的,這會是致命傷。
除了現在這樣的結局,我想不到一個更可信的收尾,情節走到那邊,我想就算他們誰想回家,也是辦不到的(笑)
編輯:相較於日治時期的故事線,其朗和小薰的部分沒有那麼完整的著墨,想問問 Nakao 的考量是什麼?
Nakao:我記得在修稿的時候,曾經有擴充描寫了小薰離開馬太鞍那段內心的想法,當時寫了三千多字吧,但最後還是把它刪掉,因為同樣的道理 —— 覺得不夠自然、不夠可信。
不是說不能一次處理兩條故事主線,但寫小說經常是這樣,作者必須去取捨作品的焦點,所以其朗和小薰這段有比較淡化處理。
編輯:故事中蕉葉和樹面臨很多離開或是留下的選擇,Nakao 的人生中也有過這樣的選擇(離開台灣、前往荷蘭),從一開始往返台灣、荷蘭兩地,到現在算是定居在那裡,這個過程中有什麼心境轉變嗎?以及當初為什麼是選擇荷蘭這個地方?
Nakao:我覺得心境轉換可能和年紀有關,年輕的時候跑來跑去不太會覺得疲憊,可是年紀越大會越想要安定下來,所以現在居住在荷蘭,雖然不到永久的家的程度,但它是一個可以給我穩定感的地方。
追求安定感這件事如果拿寫小說來舉例,現在的我寫長篇作品原則上就是待在家裡,出去旅遊會擾動我的心情,但是早個十年、二十年,這樣移動對我來說不見得有影響;如果是寫比較短篇的東西,可能會選擇去外面度個假,但還是待在同個地方寫。
至於為什麼是荷蘭?因為那時候想做早期台灣史和原住民歷史觀的研究,荷蘭保存大量十七世紀與台灣相關的史料,所以才選擇這個地方。
編輯:最後想問,這部小說談的是回家,但故事中有很多沒辦法回家或不想回家的角色,我們想知道對 Nakao 來說,家是怎麼樣的存在?
Nakao:家喔……就是你遲早要回去的地方。
我從年輕的時候就比較喜歡待在外面,可是我需要有家可以回去。而且我是一個很沒有方向感的人,才剛走過的路立刻就會忘記,但全世界只有一個地方我可以很清楚的掌握方向,就是花東縱谷。
花東縱谷兩邊都是山,只要看山和太陽的位置我就可以知道方向了。
所以雖然我現在依然在外面,但我想最後我應該還是會落葉歸根、會回家吧!
企劃 / 品牌企劃部 巫昱昕、黃昱哲
訪談 / 文學開發部 江炫霖
延伸閱讀:從歷史的縫隙寫出回家的路 ── Nakao 談《蕉葉與樹的約定》的起點與文化背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