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監獄廣邀媒體前來參訪，舍房竟發生命案，屍體還不翼而飛，監獄真的能藏得住祕密嗎？典獄長王景儀擅長營造「島中監獄」的良好公關形象，首度邀請媒體舉行公開直播活動，不料這天上午，獄中信舍13房卻出現一具屍體！死者是一名受刑人。事態棘手，戒護科長楊平虎得靈活應變，並展開調查。楊平虎向上報備後，不但得不到指示，典獄長反倒暗示他不宜通報，以免破壞機關形象。就在此時，屍體不見了！獄中的幫派老大張通海對楊平虎聲稱知情，威脅向媒體爆料。放出消息後，輿情激憤，死者家屬甚至抬棺抗議，楊平虎成了眾矢之的，被挖出他不願回顧的過往汙點──多年前一宗獄中性侵案，他被指控當年曾誣陷受刑人……眼見直播在即，獄外嗜血媒體蜂湧而至，楊平虎該如何應對層層壓力，並聯合屬下，趕在獄內動亂前追查真相，揪出真凶？【本書特色】★來自監獄教誨師的第一手觀察★獨特監獄題材，寫實披露監獄內部管理以及官場政治★殘酷呈現社群媒體時代，追求資訊透明，反倒成了亂源【作者介紹】黃三榮現職花蓮監獄教誨師，並任該監「花時間寫作班」授課教師。業餘作家，作品雖多為寫實類型，但仍不時在動科幻、愛情和喜劇的腦筋。平日興趣包括慢跑、影視、小說、獨處，以及藝人Buckethead的音樂。最喜歡的動物，是家中兩隻名為「八苦」和「虎妹」的貓咪。以《馬路江湖》入圍第七屆BenQ華文世界電影小說獎決選，另著有《黑色世界》短篇小說集。鏡文學作者專頁│https://www.mirrorfiction.com/member/7524【內文試閱】1節目開始晚上九點半，節目即將開始。楊平虎約在十分鐘前就已經開好電視等著，然後燙起明天要穿的制服。至於皮鞋，等一會邊看電視邊慢慢刷就好。畢恭畢敬的整理第二天的行頭，這是他每天的例行動作，晉升科長的八年以來，除了夜間留在監獄裡值班以外，一天沒有停過。要讓屬下服氣，就得先顧好派頭。當然，戒護科的職員那麼多，不可能每一個都對他服氣，只是，如果沒有先管好自己，先做好榜樣，服他的人會更少。所以，首先就是要搞好衣著，至少當個外表像樣的戒護科長。不過，九點半的電視節目原本並不在他的每日儀式裡面，這是王景儀調來「島中監獄」後才發生的改變。節目開始了，楊平虎將音量調大，並趁著「新聞三秒焦」的片頭還在播放時將燙好的衣褲掛好，然後才坐到沙發上刷起了皮鞋。主持人吳啟明戴著一副黑框眼鏡，自以為是的知性，但說穿了只是拿別人的八卦來消遣混飯吃。楊平虎沒有喜歡過他，除了身上固定的那件POLO衫是和監獄制服同樣的淺藍色外，實在找不到能認同他的理由。但王景儀倒是喜歡抱著他的大腿不放。說到王景儀──「接下來這一位，是觀眾朋友都很熟悉的『典獄哥』，島中監獄典獄長，王景儀！」媽的，典獄哥？楊平虎每次聽到這個稱呼都想臭罵一聲。吳啟明用他一貫高亢但略嫌誇張的嗓音介紹現場的名嘴來賓們，說什麼都嫌吵，但也許是為了和他抗衡，名嘴們也都用相同的方式說話。但王景儀可不，也許是因為身材高大、聲音渾厚，他說起話來不疾不徐、字字到位，彷彿在開口前就已經打了好幾次草稿，給人穩重可靠的感覺，但最令觀眾難以忘懷的，是他的那一抹招牌微笑，讓人打從內心感到幸福。楊平虎懷疑，就好像自己試圖以衣著來維持科長的形象一樣，所以這是王景儀特地練就出來的「官樣」吧？但無論如何，王景儀身為典獄長，竟混在名嘴之間陪笑，毫無根據的談論各種社會現象，實在是格格不入。王景儀曾責備過楊平虎，說他沒有「公關意識」，說監獄若不懂得建立正面形象，不懂得透明化，在民眾眼中將永遠都是「黑獄」。「王典獄長今天特別來推廣島中監獄的一個活動，是其他監獄從來沒有過的創舉，我們已經迫不及待了！」吳啟明還算給面子，第一個就讓王景儀說明來意，不然以前都是最後才給他機會幫監獄打廣告，有時候話還沒說完就直接切掉。「典獄長，聽說是一個網路直播活動？」「唉呀，你這樣不是破梗了嗎？不是應該讓我自己講的嗎？」王景儀微笑。這句話立刻引來名嘴們一陣哄堂大笑。王景儀清一清喉嚨，等大家再把目光集中到他身上，便繼續說：「沒錯，就是網路直播活動，島中監獄從明天開始，每個星期都會指派一至二個『生命實證收容人藝術處遇才藝班』在網路上直播表演兩小時，並且在最後的十分鐘開放民眾直接和收容人互動。明天下午兩點，就是這系列活動的開播典禮，我們已邀請各界長官和媒體蒞臨，共襄盛舉。」「哇，這真的是創舉耶──」「沒錯，但這還只是計畫的第一個階段。」王景儀將臉朝向鏡頭，說：「如果民眾反應不錯，我們就會推出一個點數制度，讓大家購買點數，除了可以讓接受點數最多的收容人獲得更寬和的生活照顧以及假釋優待，還可以幫監獄增加經費，再轉而改善收容人的軟硬體設施。所以，這絕對是個雙贏的計畫。」吳啟明睜大眼睛看著王景儀。「喔？看你說得那麼興奮，所以我們最近聽到的那個小道消息應該沒有錯喔？」王景儀笑而不答。「各位觀眾，我們典獄哥很有可能被中央派去管理全國最大的島北監獄喔！」王景儀微笑。「長官有長官的智慧，我們不要去揣測。我現在最重要的，就是把明天的活動辦好。」吳啟明點頭。「說的也是，這是一個指標性的活動，長官一定會相當關注。」楊平虎伸手拿起電視遙控器。夠了，只要知道這些資訊就夠了；明天如果有來賓問起，知道該怎麼回答就好了。這就是每天看「新聞三秒焦」的目的，怕第二天王景儀突然給自己一個隨堂考，沒答好就會被白眼。這時，某個名嘴搶了吳啟明的話頭，問：「王典獄長，監獄的活動不會太多嗎？」「咦？有人脫稿演出喔。」王景儀顯然是措手不及，故作幽默。但對方皮笑肉不笑。「戒護人力的問題該怎麼解決？有人在節目的粉絲頁上面留言，質疑監獄這樣是不務正業喔。」「這不會是我們戒護科同仁留的吧？好，我明天再去找戒護科長關心一下。」王景儀收起笑容，說：「戒護人力並不是問題，我們平時就致力於提升同仁的戒護職能，這幾年來一直在推廣的太神拳就是一個例子，同仁經過勤練，若遇到突發狀況，相信都能保護自己。」吳啟明笑說：「太神拳啊？你之前說的什麼心法，實在是太深奧了，我到現在都還記不得耶。」「哈哈，是『一念正心、一拳太神』啦！」王景儀成功把話題轉向太神拳，接著又把他那套公關理論再重申一遍，但吳啟明很快就將他打斷，讓節目進入下一個主題，那個名嘴也沒有再提問。楊平虎關掉電視。這下慘了，王景儀在電視上吃了鱉，應該算是公關上的一次失敗吧？不管如何，明天皮可要繃緊一點，可不能出差錯。

女人用陰道享受性愛但我用的是聲道聲音是李靜接受外界資訊的第一道刺激，同時也是激發她情慾的神祕鑰匙……李靜有著極度敏銳的聽力，而她的工作是每天撥打上百通陌生開發電話。好聽悅耳的聲音，可令她產生情慾，甚至達到高潮。也因此，儘管無法從丈夫身上感受性的歡愉，李靜倒是在每天上班時尋求慰藉與刺激。某天，透過電話交流，她愛上了素未謀面的男性客戶曹立東。兩人長期在電話上相互慰藉，終於鼓起勇氣相約見面。豈料，約定見面當晚曹立東慘遭殺害，被列為頭號嫌疑犯的人，就是通話紀錄超過220分鐘的李靜……真相埋在層層噪音之下，李靜循著微乎其微的聲響靠近，卻逐漸迷失在聲音和愛的真諦裡……李靜愛上的究竟是曹立東的人還是聲音？藏在朝思暮想完美聲線底下的真相究竟是什麼？【本書特色】★半夜不要看！現職編劇DokiDoki強力打造畫面感超強的恐怖驚悚作品★一打開就停不下來！超反轉結局絕對顛覆你的想像★網友敲碗求更新！驚悚、職人、犯罪一網打盡！【作者介紹】吳孟寰(DokiDoki)西元一九七四年五月四日出生於社子島，那是繁華台北市區內充斥野草野鳥野孩子的鄉村，住在這裡一不小心，很容易就養成閒雲野鶴的性子。已婚，曾談過幾次失敗的戀愛，恰巧因此能打出愛情故事撰稿的根基；也因為住在偷搶拐騙猖獗的環境，受騙經驗積累已達滿水位，亦能描繪社會底層的人物事件。非影視相關科系畢業，埋首編撰小說及編劇的理由沒有其他，除了喜歡還是喜歡。劇本創作之外，亦有房屋買賣與融資業務專長，曾經歷寶來證劵營業員、房地產銷售、鉅揚地政士事務所專員（現職）。【內文試閱】女神的天秤（一）我們的天父願祢的名受顯揚願祢的國來臨願祢的旨意奉行在人間，如同在天上長廊上，李靜一面祈禱，一面緩步走向法庭。法警與她同行的腳步聲於長廊之間迴盪，蓋過了虔誠的低喃，每一步都顯得沉重無比。這是李靜第一次踏入審判命運的場合，心裡疑惑著為何一幢定罪生死的建築物卻僅有平凡普通的外觀？她們杵在法庭門外的長廊等待，世界只剩時鐘秒鐘滴答滴答前進的聲音，宛如等待審判命運的節奏。法警與她都不知門的另一面還有些什麼人，未來將發生什麼事。李靜閉上眼，看似默默禱告，但實則傾耳聆聽。她單憑聲音的結構與輕重，已先行判斷出屋子內的開庭人數約略在四、五十人之多，門牆的另一邊有一個人如演講般的宏亮朗讀語調在屋內迴盪，旁聽席群眾隨著他的宣讀發出唏噓或驚嘆，屋子內有人踢腿敲著桌底，有人翻動紙頁聲，亦有冷氣空調的轟轟作鳴，以及兩架電扇的擺動時，發出嘎嘎嘎的磨擦。這些聲音讓她先行知悉屋內有哪些設備和哪些人，接著她才聽到庭內有人提到自己的名字。「我想，你得打開門，我要準備進去了。」李靜對著法警說。其中一名法警不以為然，斬釘截鐵的冷冷回道：「急啥？先站在這裡得等庭內叫妳的名字……」那位法警的冷嘲熱諷還沒說完，大門已經拉開半截，內部的人果真通知法警告可以帶著李靜入場。這現象讓法警錯愕，詫異著李靜為何會早一步知道有人叫喚？李靜笑了笑，對於法警這般吃驚的表情她從小就看習慣了。她對於聲音的吸收能力有如吸附水的海綿，收納到耳裡的程度比一般人更為精細，國小時期的她可以從全校升旗典禮的操場上，聽見遠在校門口的工友嘲笑校長今天褲子拉鍊沒拉上的糗事；也能聽到叔叔經營的工廠的機械轟然運作聲之中，參雜了一顆螺絲脫落的細微彈跳聲。她的聽力非一般人所能及，有如依靠耳朵辨別位置的蝙蝠一樣，也因這等超越凡人的天賦，每每到了一個新的場所，她總是習慣性地以聽覺取代視覺來感受環境。這一次的審案人數加上旁觀聽眾都比尋常還要多，庭外的停車空地上響著未熄火的SNG廂型車，她藉由聲音推敲出大概有三家不同電視台記者都在場，顯然今天涉及的這起案子備受矚目。她不確定有多少人願意相信自己無罪，但她相信外面的那群人都等著看自己的醜聞轉播擴散到世界各地。如今她唯一可以信任的只剩神祇了。於是她禱告，尋求內心的安定。當大門開啟，庭內人數與她猜想的不相上下。她本以為法庭應是肅穆的場所，此刻卻很意外法庭內的設施如此潔淨與舒適，空調溫度適中恰當，反倒能夠讓身為嫌疑犯的自己放鬆心情。她望著懸掛於兩方牆上的電扇，如果可以的話，她想要提醒在場的公務員該幫風扇葉內滴上潤滑油，因為她很難忍受不悅耳的尖銳摩擦聲。「涉嫌謀殺的被告人，李靜。」法庭上的叫喚聲打斷了她的思緒。她望向雙眼圓鼓鼓盯著她的檢察官，隔了半晌才意識到今日最大的勁敵就是這名男子。李靜由被告席步上應訊台的那一小段步程，有一股所有世界上的眼睛都投注在身上的獨特感觸。在過去，她只是默默無聞的三十歲女性，走在路上未必有人會留意她一眼。諷刺的是成為一名嫌疑犯以後反倒登上了媒體的頭版，體驗到知名度大幅彰顯的黑色風采。法庭內旁聽的席位坐了三分之二，有人翻開筆記本抄寫，也有類似法律系學生在場配合教學。這宗案子的受害人前妻白瑞雪，以及自己的丈夫郭鄭禮也都在其中。她也看到了自己任職的電話行銷公司老闆黃天成，以及一名與她要好的同事童小若也在場。童小若是所有繃著臉的群眾之中，唯一掛著開朗微笑的女人。步入庭上的檢察官，先是閉目沉思，腦海裡彷彿在翻攪找尋著什麼針鋒相對的用詞似的。他睜眼後發出一聲咳嗽，開始詰問。「從事音樂吉他教學的曹立東，於一百零八年三月二十日晚間九點十分，於萬象商業綜合大樓的頂樓樓梯間鐵捲門上，遭人惡意吊掛而夾死。經檢調單位查證，曹立東是遭人由背後突襲，以領帶綑綁死者的脖子於鐵捲門的縫隙上，凶嫌進而再按下鐵捲門的開關，意圖利用鐵門上升的方式，順勢將死者的頭顱捲入鐵捲門的門縫，使得曹立東頭顱遭擠壓碎裂變形死亡。各位可以透過電腦螢幕看見命案現場……」檢察官說完，每一人桌面上的電腦螢幕都顯示當時曹立東的死狀，頭顱卡在鐵捲門頂端，下半身懸吊在半空中，晃蕩的雙腳因為掙扎而掉了一隻鞋子。而鐵捲門無法再往上捲入的原因，是因為曹立東的下顎卡在門縫上的緣故，他衣領下的白色襯衫被染成了半邊暈紅，死狀懾人。下一張照片則是死者從鐵捲門上被卸下的屍體照片，臉孔遭嚴重毀損，舌頭與下顎失去平衡的形狀，但檢驗過後導致死亡的原因是窒息，檢察官強調死者脖子上的勒痕，將他的頸子和柵欄形狀的鐵捲門綑綁纏繞的凶器是一條淡藍色領帶。曹立東慘死的照片讓一名女性書記官變了臉色，卻仍得壓抑不舒服的心情繼續瀏覽下去；另一名書記官則是右眉跳了一下，舉重若輕地繼續瀏覽。檢察官接著提及下一張照片，分別是掉落在地上的一顆上排門牙和銀色臼齒牙橋，死者的右手掌被捲入門縫內造成的指甲剝裂。「這些照片說明了，死者在身亡前曾經試圖掙脫但終究被捲入鐵捲門內，坐在這裡的我們都無法想像當時所承受的恐懼有多大。依現場調查反推死者生前行徑，他被領帶纏繞脖子之前並沒有任何打鬥痕跡，疑似遭熟識的人所蒙騙。換句話說，當鐵捲門還是關閉停在地上的時候，那一名凶手應該就站在鐵捲門的另一端，他們兩人之間隔著這扇鐵門，凶手疑似以言語誘騙的方法使得曹立東自願被綁在鐵門旁，導致最後不幸的命運。」檢察官提到犯案手法後，眼神如鷹隼般地盯住李靜，猶如暗示這場恐怖罪孽的犯人就是眼前這名高挑瘦弱的女人。他的目光有如引導的箭頭，讓所有人都順著她的眼神一同瞪著李靜。「當時第一個發現死者之後立即通報警方的人是萬象大樓的管理員，他因為察覺頂樓異常，搭上電梯巡查，才發現這具屍體。根據目擊者所供稱，當時也在屍體旁的另一人就是李靜，令他無法理解的是，李靜非但沒有報警，反而還趁著管理員不留意的時候偷偷逃離現場。」李靜面無表情默默聽著檢察官對自己的論述，這段期間她早已經習慣旁人輕蔑的嘴臉了。檢察官留意到她漠然的神情，一臉不快。「根據死者曹立東的電話通聯記錄，李靜女士於當周最後三日內，斷斷續續的共與曹立東有過二百二十分鐘的通話時數，而最後的通話時間，恰巧就是曹立東身亡的九點整。由於這棟商業混合住辦大樓的監視器有限，我們僅能由部分的畫面看到犯案凶手的裝扮，穿著一套白色V領襯衫以及深色半裙，膝下穿著的是深色絲襪。」電腦畫面出現的當時嫌犯的身形，與她當天所穿著衣服的確一模一樣，但是整層樓內電燈遭人關閉，陰暗模糊的監視器只能看見犯人些微的臉部，無法釐清全貌。能夠操做這些電機設備的人，必然對當棟設施位置有相當程度的了解。在這裡上班的李靜更添加上一層嫌疑。檢察官嚴厲地詢問。「李小姐，三月二十日的晚上九點，妳是不是來到萬象商業綜合大樓？」「是。」「當時是與曹立東先生相約見面嗎？」「是。」「好的，請妳對大家解釋一下，畫面中的這個人是妳嗎？」李靜很仔細地看了螢幕的那個女子身影，鎮定回答。「不是。」「可是，警局筆錄的當天，妳的確是穿著這一套衣服，來到這幢大樓。這一點沒錯吧？」螢幕上的畫面是一名穿著白色襯衫的女子，長髮型式與李靜相同，由於低著頭，使得監視器中無法清楚辨識相貌。「沒錯，我是穿著這樣的衣服……但是影片裡的那個人不是我。況且每個上班OL都類似這樣的穿搭。」李靜沒有一絲疑慮地回答。檢察官端看李靜的淡定表情，他篤定這是犯人強裝神色自若的心機，只要證據再多一點就能逼得嫌疑犯當庭認罪，這是他今天預計要達成的目標。接下來他要翻出更多的證據讓李靜放棄掙扎，那一項證據就是電話通聯記錄以及死者生前的個人信用報告。(備註：信用報告為財團法人聯合信用中心所統整管理的私密資訊，可以揭露申請人過往的所有負債以及繳款狀況，並能看出是否有信用瑕疵授信不良的問題。)檢察官低頭翻閱電話通聯單的瞬間，對李靜掃過一道鄙視的白眼，續道：「……除了在三月二十日之外，李靜女士從一月十五日起就陸陸續續的與曹立東有過密切的電話往來通聯。據檢方前步調查，死者曹立東生前經營的樂器公司財務狀況不佳，舉債過多，多次與銀行申辦貸款碰壁，轉而求助於李靜所任職的展星資產管理公司……」李靜聽到了自己的上班地點被描敘的當下，心神一凜。她的老闆黃天成的臉色也抽筋似的扭動。「……這一間所謂的資產管理公司，就是對融資借款有需求的客人，協助進行銀行貸款的代辦工作，再從中抽取佣金代辦費作為主要收入來源，這些費用貴的嚇人。該公司曾經與死者簽屬合作的委託代辦契約……」一聽到已經提及與貸款代辦公司有關的話題，經營這間資產管理公司的老闆黃天成額頭上冒出豆大的汗珠。一旁的童小若見狀，抽了隨身的手帕給老闆擦拭。檢察官取出該項文件以茲證明，李靜看了那份紙單上的曹立東簽名，嘴上卻是浮現甜甜的微笑，宛如遇上了思念的情人。她的反應令在場律師和檢察官不以為然，而她的丈夫郭鄭禮的濃眉更是糾結成了一塊。檢察官續問。「李靜小姐，我要請你在庭裡說明，妳與曹立東的關係是什麼？」李靜不答，仍靜靜地望著那張簽名字跡，心理滿溢著思念之情。「李靜小姐？妳有聽到我的問題嗎？」「有。只是我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你。」李靜的眼神依舊盯著那張紙，直到檢察官抽走，才把注意力轉移到檢察官的臉上。「李小姐，我必須要提醒妳，妳是有家室，有丈夫的妻子，妳的婚姻在妳的生活圈裡是人人稱羨的。我希望妳明白，妳所說的謊言，都在破壞妳好不容易建立的一切。」李靜不回答，沉默不語，她望著位於旁聽席上的郭鄭禮，只見他焦躁的雙手緊捏著膝蓋，他身邊坐著陪同聽審的妹妹郭承育，亦是滿面憂容。「哥哥，我想靜姐不至於有外遇，也不至於殺人的……」郭承育如此對哥哥安慰著，但郭鄭禮沉著臉不答。「屁！」郭鄭禮罵出口的這一個字連書記官的座位都能聽到。「妳嫂子死活以後不干咱們郭家的事！」郭鄭禮厚實有力的拳頭狠狠地搥在椅把上，那威力造成的聲響更勝過法官的法槌，引人側目。檢察官聽到郭鄭禮的雄厚嗓音，為了將這個案子的來龍去脈和真凶的身分揪出，他打算在李靜身上上手，就算李靜只是缺乏證據起訴的嫌疑犯，但他篤定自己下注的目標絕對不會有誤，哪怕破壞郭鄭禮的夫妻關係也要把真相查明。「李小姐，妳與曹立東的關係似乎超過業務與客戶的範疇，兩人的聯繫時間也超過一般朋友之間的緊密程度，可以說一天二十四小時之中，你們有四分之一的時刻在通話。是不是？」不少人屏氣凝神地等待著李靜的回答，只見她口中淡淡地說出一個字。「是。」「妳認為這樣的關係，是不是婚外情？」「是。」李靜沒有否認，不疾不徐的態度反而更刺激了郭鄭禮，他憤而咒罵了一串髒話，戽斗的下巴讓他發怒的時候就像破壞城市的綠巨人浩克。一旁的妹妹按捺著他，雙眼則是不可思議著瞪著對婚姻不忠的李靜。李靜面不改色，從容緩緩地對著法官，她知道自己的一言一語都是訴說給判定命運的那個人聽的。檢察官趁勢追問：「好。那麼妳跟死者生前的關係，發展的階段上是否有過肢體上的接觸？」「抗議！」辯方律師首次出言抗辯，「與這起謀殺案無關的言論，不應該在大庭上持續追問。」起身對法官發言的律師叫做葉群震，他帶來的團隊助理在一旁交頭接耳私語討論。檢察官對著法官辯解。「死者有可能是因為感情因素而身亡，嫌疑人李靜與他之間的發展有必要細膩釐清。」法官點頭同意，「李小姐，請妳繼續回答剛剛的問題。」葉群震律師坐回原位，他彷彿也知道會有這個結果。李靜不介意回答，但她可以聽見葉律師捏著手指關節爆出的聲音，似乎心裡是不滿意的。李靜說道：「我坦承這是一起婚外情，但僅只於心靈，而沒有肉體的接觸。我們兩人在這之前沒有正式的見過面，我們只活在電話中，藉由聲音認識對方。我認為，要了解一個人，未必要用肉眼或手掌觸碰，聲音也能讓靈魂交流。」檢查官一對細小的眼珠子盯著李靜轉著，顯然十分不以為然。「靈魂交流？」檢察官鼻子哼出了聲音，朗聲續問：「一場連對方的真面目都沒見過的婚外情，何來真正的感情？」「不。三月二十日那一天，理應是我們第一次正式的見面，但他卻發生這場意外……」檢察官刻意揚聲蓋過李靜的說話。「三月二十日那天之前，你們其實就已經見過一次面了。這部分我有人證和大樓管理員的人員進出登記資料為證明。所以我要提醒妳，不要繼續說謊！」「我沒有說謊……」「這部分的後續我會再與妳做一次核對。現在我要請妳回答一個問題。」檢察官賣關子似的停了半晌，接著以另一種語調對李靜說道：「妳愛曹立東嗎？」李靜沉默了片刻，她知道郭鄭禮兄妹全神專注的等待這個答案，夫妻之間的秘密若無法於枕邊坦誠溝通，就只剩下法院了。「是的。我愛他。」李靜毫無疑惑地果斷回答顯示出自真心，引起現場的小小喧嘩。她的答案傷透了郭鄭禮的心，讓他當場面如死灰，尊嚴宛如遭人踐踏，雙腳重重剁地一聲，發洩那找不到出口的怨氣。郭承育見了哥哥如此，搖頭輕嘆。童小若反而對這句話感到浪漫嚮往，臉上揚起幸福的微笑。檢察官見情緒隱忍不住的郭鄭禮，也沒有收手避談這個話題，反而變本加厲。「李小姐，妳沒有懷疑過這是不是真愛嗎？愛情和肉慾常常會被混淆，聲音可以誘發妳的慾望，妳很可能只是想與曹立東有肌膚之親，但那不會是真正的愛。」「平常人或許不可能，但是我……我幾乎是用耳朵在過生活的，聽覺系統是我接觸外界的第一條線。」「哈，聽覺系統？」檢察官發出訕笑，「妳愈說愈不可思議了，我要提醒妳，妳的精神鑑定上都是正常的，不要在庭上裝神弄鬼。」「我知道。我沒有這麼做。」檢察官繼續問道：「那麼曹先生未必和妳有一樣的認知，就算妳只享受聲音，他想要的可能是更肉慾的關係。」「是的。他的確曾經邀約我多次見面，但是我始終不能鐵下心答允。」李靜回答。「是不是因為妳已經結婚的關係？」「我只是單純喜歡維持這樣的距離，保有我對愛情的幻想。」李靜沉思，眼神望著不遠處氣急敗壞的郭鄭禮，緩緩點頭企盼他能原諒，郭鄭禮則是別過臉，包天的下巴氣呼呼的噴著氣。檢察官捕捉到他們的互動，仍繼續道出摧毀兩人婚姻的問題。「妳從來沒見過他本人，但是妳卻能篤定這是愛情。可以對我們說明，這種特殊的感情發展之中，妳愛上的是曹立東哪一部分？」「聲音。」李靜回答。聽到這裡，郭鄭禮的怒氣卻是緩了下來，他一直都明白李靜有一對超乎常人的敏銳聽覺。「又是聲音？」檢察官顯得不耐煩，他不太相信這種荒謬理由。「妳是指……單純說話的聲音？還是你們之間發展出超乎男女友誼的對談聲音？」李靜不等他把話講完，已經搶話回答。「是你說的那一種……」「哪一種？」檢察官嚇聲再問，他希望這個答案可以讓書記、庭務、法官等等每一個人都聽入耳裡，當然也包括怒不可遏的郭鄭禮。「超乎友誼的……那一種聲音。」李靜回覆。檢察官有別於她羞於啟齒的語調，而是更刻意朗聲再問一次。「就是類似網戀，網愛，或是電話做愛的那類型嗎？」「是的。」「這種電愛過程，可以讓妳享有高潮嗎？」李靜閉上眼，壓抑忍住心裡澎拜的情緒才有辦法繼續回答問題。「可以。」「所以過程中妳很亢奮？久而久之迷戀上這樣的行為？」李靜不回答，卻是默默點頭。每個人都對她的默認驚愕。「請妳回答。」檢察官問。「女人用陰道享受性愛，但我用的是聲道。」

一個女人不見蹤影，一截腳趾赫然出現。同個屋簷下，四名室友無辜地捲進猜忌之中……四名年輕人──酒鬼、色鬼、毒鬼、自大鬼──同住一間房。前一晚，酒鬼和女同事一夜春宵。醒來，女人失去蹤影。他在浴室發現腳趾，桃紅色指甲油和女同事的一樣；色鬼釣到酒吧女客人，在賓館過夜回來，發現腳趾；毒鬼趁女友昏迷時，吞服迷幻藥，一逞獸慾，認定浴室裡的腳趾只是幻覺；自大鬼將迷姦藥投入水裡，想捉弄嘲笑他的室友，發現腳趾，認為室友設局報復......隨後又傳出雙屍案──男性溺斃，死者竟為其中一位房客；女性屍體，正缺了右腳小指。無名女屍身分為何？兇手到底是誰？他為何這麼做？一截腳趾，掀起巨大的波瀾！本作照見眾角色千絲萬縷的關係。扭曲人性裡，有著對命運最為無奈的控訴：人生的一切，在剛開始早已註定。【本書特色】★敘述性詭計，讓整部作品瀰漫懸疑。直到最後一頁，真相才水落石出！★角色性格鮮明，各懷鬼胎，內心獨白揭露扭曲人性！★驚悚處媲美出現人腦的《死亡密碼》（Pi，《黑天鵝》導演DarrenAronofsky作品）【作者介紹】張苡蔚曾獲第二屆電信創新應用大賽文學創作簡訊組首獎，於網文界筆耕多年，創作以驚悚推理小說為主，出版《雙併公寓》及《鑲嵌鑽石的屍體》、《盲病》、《熱夜》、《昨日，蔚藍》等數本電子書，散文、小品、現代詩等各類作品偶現各大報刊小角落。張苡蔚粉絲專頁│http://www.facebook.com/yiiwie鏡文學作者專頁│https://www.mirrorfiction.com/zh-Hant/member/60494【內文試閱】第一章骨頭酸麻、頭部疼痛，馬言森頂著全身的不舒服爬下床。睡意還濃，但肚子裡的翻攪感讓他認為不要再躺著才能稍感舒適。昨晚喝多了。光著身子，一腳踩在襯衫上。發昏的眼看見地上的衣物，他撿拾起放上床。馬言森沒有潔癖也不是不愛乾淨。脫下的衣服隨意扔在地上並非習慣，只是脫衣服的當下沒有時間將襯衫及褲子整齊地掛回衣櫥裡。昨晚嚴若芳跟他回到這裡。嚴若芳是馬言森工作的小酒吧裡的同事，他是酒保而嚴若芳的職務為外場服務生。他們對彼此不甚了解，除了因工作產生的談話之外，幾乎沒有額外的交集，以致他一直不曉得嚴若芳這女孩喜歡著自己，直到昨晚她的告白。她為可愛型的女孩，嬌小的臉蛋上笑容甜美，個性活潑大方，很容易引人注目，但馬言森從沒對她產生過男女之情的心動感應。她不是他的菜，他卻帶她上了床，純粹酒精惹的禍。邊穿上內褲，瞥向床邊小几上的鬧鐘，十二點多了。今天起得晚，平時就算前夜喝過酒，大約早上九點、十點便會起床。貪睡的原因應是昨晚床上之戰導致的疲累造成。零星地憶及激情片段，嚴若芳多嬌的體態不禁讓馬言森的嘴角牽動起來。赤裸在床上的她與平時身著服務生制服的她判若兩人。可愛的女人上了床後竟狂野熱情且主動。他詫異於她的不同，卻也享受了她展現予他的嬌媚風情。情愛之於馬言森不挺重要，有就有、沒就沒。不強求，慣於被動，並非不愛女人，只是懶得去要。女人以外的事物，大多也難起他的興趣。可以這麼說，身邊只要有酒，他可以什麼也不想。馬言森真愛喝酒呀，但說他是個酒鬼那不對。豪飲，僅在歡樂的聚會上，一般的日子裡，他喝酒喝得慢慢地、細細地。稱之品酒卻也言過其實，一天之中的閒暇，身邊一定得有酒，手裡一空便拿起酒飲上一口。自他愛上喝酒，生命中其他事物都變得微不足道了。沉迷杯中物，他不覺得不妥。酒能使人身心舒暢，雖然過度貪杯將導致身體不適，只要節量，酒對任何人而言都是好東西。馬言森走出房間，經過客廳。客廳裡沒人，室友們的房門皆是關上的。廚房中，流理台上涼水壺裡的水滿滿的，一旁幾個空酒瓶。涼水壺的水，他昨天煮的。其他室友對喝水不怎麼重視，水老是他煮的。空酒瓶裡的酒是他前幾天喝乾的，上超商時大多只記得採購酒類，總忘掉可以買幾瓶礦泉水好省去煮水的功夫。宿醉令他口渴，拿起涼水壺和杯子連喝下三杯水。舒口氣，視線穿過後門板的大塊玻璃，望向外頭。廚房的後門外是洗衣服及曬衣服的地方。大太陽下，幾件已乾的衣衫隨風搖曳著。清水流暢走過全身細胞，亮麗的夏陽卻令他感到暈眩。因為室外也隨風擺盪的光與影交錯浮掠造成的吧。將視線移回屋內，走出廚房，進入浴室，他想上個廁所順沖個澡。縱使喝過幾杯水，體內部分器官因酒精滯留仍呈現遲鈍狀態。站在馬桶前，等著膀胱釋解出今日第一泡尿液。昏沉沉的腦袋使他感受到頭部晃動著、眼光飄忽著……瞄到邊上，馬桶右側的洗手台上靠近水龍頭處有樣東西。白瓷的洗手台上非白色的東西著實惹眼，雖然那東西滿小的。意志轉移，尿意頓失。拉上褲子，橫跨一步，正面對到洗手台。腳趾頭？什麼？定睛，他確定那是……一根腳趾頭，一時之間不知該使用何種單位來對自己說明。腳趾，短短小小，應為腳上最小的趾頭，還是女人的，因指甲上擦了指甲油。不夠真切，他拿起腳趾至眼前仔細審視。膚質細緻，膚色略嫌蒼白，前端修剪成方圓形的小片指甲上均勻染著桃紅色彩。趾腹上輪形指紋淺淺淡淡，指節處汗毛疏疏細細長在一顆圓形小痣上……真是人身上切下來的腳趾？他端詳切口。十分平齊，肉骨分明。下意識，手指使力。受到擠壓，腳趾切口處冒出汁液。他嚇到了，倏然拋擲的動作使得腳趾掉進馬桶裡，噗通一聲。驚嚇使心跳加速，體內殘存的酒精藉機蠢動竄流入血管，令他的恐懼逐步升溫。想吐，撫著喉部試圖安撫由腹部湧上飽滿充塞在食道的酸苦味。而，就要到口了，舌頭與上顎相抵，使勁吞嚥幾口唾液止住噁心感。平息體內的不安分，走近馬桶，低下頭。腳趾半浮水面，隨波變換姿態。看著、看著，驚恐漸過，他想起嚴若芳來。沒注意看過她的腳趾，但注視過她的雙手。昨晚的她經過一番打扮的。每週日下班後的宵夜聚餐是每位員工皆期待的活動，她早已準備好了要向他訴說心事吧。凌晨兩點下班時間一到，換上一身俏麗衣衫，特意噴灑嗅覺雅緻的香氛，那味道恰巧搭配了衣著的桃紅色系，使她整個給人的觀感就是桃紅色的。不僅僅服裝、香水，手指甲上也塗擦了桃紅色彩的蔻丹。宵夜的餐廳裡，她坐在他身邊，一盞水銀嵌燈正打在她的手上，指彩反射的皮光油亮油亮的就是那顏色！嚴若芳的腳趾？馬言森醒來前，嚴若芳已自他的臂彎裡離去。不記得什麼時候，朦朧中感受到手臂上重量的移動，在僅能撐開一條縫的眼皮之中，陽光從窗子滲滿房間，如剪影的人兒在床邊穿著衣裳。她離去之前在他臉上輕啄一吻，留下了幾乎就要嗅聞不到卻著著實實霸佔鼻腔的香氣。昨夜美好地開始，在今晨亦美好地結束，詭悚的腳趾怎能與之聯想？別人的？誰的？

築屏市出現了怪物，一個個被害者陳屍在城市的各個角落。沒有監視畫面，也沒有指紋、毛髮、凶器……除了幾枚巨大的白色羽毛外。有人說，這是凶手刻意留下的訊息，也有人說，這是某種源於《山海經》的古老生物「鵺」所為……為了案件的追蹤報導，少根筋的論壇記者李真尋，找上我行我素、不務正業的刑警林書宇，她以公開林書宇私下的小說家身分作為要脅，要求他一同探尋連續殺人案的關聯。正當準備展開調查之時，李真尋的法官父親和築屏市市長竟接二連三遇害身亡，整個築屏市深陷了凶殺案的恐懼之中。遲遲無法破案的情況下，警方直接宣布宵禁，媒體輿論卻開始穿鑿附會，認為犯下這些凶殺案的並非人類，而是一種《山海經》裡專殺作惡之人的怪物──「鵺」。覺得另有隱情的兩人，歸納出受害者的連結皆直指某社會爭議案件，他們試圖尋線找出可能的犯案凶手，卻意外在查訪過程中，撞見了「鵺」的「狩獵」現場……──誰是善人？誰是惡人？在「鵺」幕揭開之前，誰也說不準。──事實的真偽，是透過視點的多寡來決定的，這就是這個世界運作的方式。【本書特色】★鏡文學百萬影視小說大獎決審作品，飛躍水泥叢林裡的都市傳說！★上古生物襲來？《山海經》裡的怪物如何成為現代城市裡的連環殺手？【作者介紹】散狐雖然名字意象是一隻散步的狐狸，但本人堅持讀作散人的散，而非散步的散。曾獲2018華文大賞幻想組首獎，出版《她與他與祂的召靈大逃殺》、《符與青狐》系列等作。常態性徘徊於趕稿地獄深處，最喜歡的名言是「我才沒有富奸，只是還在尋找靈感而已」，因為始終追不上截稿進度，目前線上連載已經停更長達一年。只要被說點好話就會超級開心，是枚異常好搞定的作者，所以請不吝誇獎（拜託啦），以上。【內文試閱】楔子築屏市出現了怪物。一個又一個被害者，陳屍在築屏市各個角落，現場沒有留下指紋、毛髮、凶器，甚至監視系統也沒能拍到任何畫面。除了幾枚白色羽毛外。有人說，這是凶手刻意留下的訊息，有人說，這是某種尚未載入史冊的古老生物所為。「其狀如雉，文首、白翼、黃足」，源自山海經、名為「鵺」的怪物，以專殺作惡之人的特性聞名。然而，如果用究極的道德標準衡量人類，有人能保證自己是完全的「善」嗎？這麼一來，「鵺」的下個狩獵目標，恐怕會是……整個築屏市。──假定在一個無人島上，有兩個人生活著，有一天，島上出現了怪物，其中一人堅稱怪物是假的，另一人則堅稱怪物是真的，在這種情況下，兩人都無法確定誰的視點是正確的。──但是，如果島上來第三個、第四個人，而他們都一口咬定怪物確實存在，那麼，「島上存在怪物」的論點，就會成為公認的事實。──「事實的真偽，是透過視點的多寡來決定的」，這就是這個世界運作的方式。第一章無頁書老師「這週末午後，重審市長罷免案的承情遊行將於市中心展開，同一時間，多位在野黨議員也發表聲明……」新聞主播的聲音從收音機傳來，與計程車引擎低沉的轟鳴交織在一起，空調口吹出的清冷空氣，沖散車內瀰漫的淡淡菸草味。掛在後視鏡下的平安符，隨著車身震動一搖一晃，像是老舊時鐘的鐘擺，替這個靜謐的空間，增添一絲時間流動的感覺。「……因此關於李姓法官的彈劾案，目前已確定無法通過。下一則新聞，近期發生的連續凶案，警方已承諾將加速偵辦，築屏市警察總局局長楊登明表示……」「年輕人，你在趕時間嗎？」計程車司機抬起眼神，注視映照在後視鏡上的身影。後座乘客隨手拉下袖口，蓋住剛剛確認過好幾次的手錶錶面。儘管路途中多次查看時間，他也沒有出聲催促司機加快車速，這讓開了幾十年計程車的中年男子有些疑惑。通常這種穿著正裝的乘客，只要一遇上時間緊迫的狀況，就算沒有氣急敗壞地開罵，至少也會開口要求司機開快點才對。然而，後座的年輕男子，卻始終不發一語。城市街景在窗外流瀉而過，許多扛著標語、布條的人們正朝同一個方向走去，「重審市長罷免案！」、「反對官商勾結反對」等字樣，在大街上川流不止，剛下過雨的天空顯得有些灰暗。凝視著這幅景象，年輕男子用指節輕輕敲打車窗邊緣，讓附著在透明玻璃上的水珠緩緩滑落。計程車駛過拐角，不遠處立刻傳來刺耳的喇叭聲，周圍的車陣也漸漸擁擠起來。「年輕人，你剛剛說要到哪裡？」發現情況不大對勁的司機皺起眉頭，大力轉動方向盤，想在完全被堵死前，搶先一步溜出車陣，卻只是引起一陣更響亮的喇叭聲。「五點前，要到築屏市警察總局。」年輕男子又看了看錶，現在是四點四十五分。「那應該沒辦法準時到囉，前面完全塞住了，今天好像在辦什麼遊行，好幾條往市中心的路都有管制。」司機無可奈何地放慢車速，與車陣一起在狹小的路面上緩緩滑行。年輕男子默默注視著車窗外的景色，指尖輕扣車門邊的安全鎖。「沒關係，到這裡就可以了。」「喂，這裡是路中間……」「謝啦，司機大哥，不用找了。」一張百元紙鈔拍在司機肩上，下一秒，原本緊閉的後座車門就被一把推開。黑色皮鞋輕巧落地，陽光灑落在年輕男子側臉，讓他略顯凌亂的黑髮泛出點點金光，儘管身穿襯衫和外套，男子胸前卻沒有打著領帶，襯衫下擺也隨意散放在外。比起一般的上班族，他的穿著簡直休閒到了隨意的地步。不顧背後司機的勸阻，以及四周高聲響起的喇叭聲，年輕男子信步穿越車陣，趁著交通動彈不得的空檔，往不遠處的捷運站走去。毫無意外，捷運站內也擠滿了大量人潮，道路交通徹底癱瘓的現在，想要快速移動，就只能借助大眾運輸──這種顯而易見的道理，讓人們不約而同聚集於此。狹小的驗票口前排著長長的隊伍，要是乖乖跟著排隊，恐怕再過個十分鐘也搭不上車。年輕男子只是瞥了一眼，就果斷放棄那條路線，踩著輕快的腳步，繞過人群，來到數名扛著梯子的工人身後。也許是捷運站內的設備出現了故障，也或許是正準備進行例行維護工作，四、五名工人從推車上扛下工具箱和梯子，往距離驗票口數公尺遠的工作用閘門走去。年輕男子不疾不徐地跟在一眾工人身後，順手穿戴上從推車上拿來的工作用頭盔和螢光背心，遮蓋住自己身上顯眼的白領族裝束。完成變裝後，他稍微加快腳步，混在工人隊伍尾端，伸手握住長梯的一頭，沉肩低頭，擺出認份工作的模樣。短短的隊伍很快通過閘門，站務人員匆匆趕來關上通道口，藉著周遭再度擁擠起來的人群作為掩護，男子脫下螢光背心，將之掛在金屬梯上頭，接著摘下頭盔，快步走到領頭的工人身邊。「不好意思，這是你們剛剛掉的東西。」大大方方把順手牽羊來的頭盔物歸原主，年輕男子對工人們點頭致意，接著迅速轉過身，在最後一秒擠進正要關起的捷運車廂。距離目的地還有兩站，現在時間，四點五十分。熬過搖搖晃晃的數分鐘，列車很快來到市政府站，車門剛開，男子便毫不猶豫的跳上月台，腳跟一轉，朝人潮相對較稀疏的西側驗票口前進。從地圖上看，築屏市警察總局和市政府站僅相隔數百公尺的距離，要抄近路的話，由東側出口往市中心的方向走，會是最快的路徑。但這個時間，那附近多半擠滿了遊行的群眾，要是不幸被參加活動的人潮耽誤了時間，可就得不償失了。年輕男子邊走邊看了看錶。離整點只剩下三分鐘，時間已經緊繃到極限。「警察，我要通過這裡。」掏出警用證件，朝驗票口旁的站務員晃了晃，年輕男子一口氣翻越緊閉的閘門，留下阻攔不及的站務員，往西側出口跑去。相對於連接市中心幹道的東側出口，西側這邊，則是通往市容略顯凌亂的舊城區。聚集在站前廣場上的鴿子飛上天空，年輕男子背對嘈雜的振翅聲，快步奔進錯綜複雜的住宅區小巷，在建築物間的縫隙移動。憑藉曾受過嚴格鍛鍊的體能，他一腳踩上身邊的水泥壁面，輕鬆飛越擋在防火巷中央的垃圾箱，接著像是特技演員般，雙手一伸，縱身翻上民宅的圍牆，並沿著狹窄的牆緣行走，迅速繞過塞滿機車的巷弄。遇到障礙物就翻越，無路可走時就自行開闢捷徑，年輕男子毫不拖泥帶水的前進，確實縮短與目的地間的距離。時間一點一滴流逝，某次從圍牆上跳下時，男子趁著雙手著地翻滾的動作，瞥了眼戴在左腕的手錶。還剩下一分鐘。男子站起身。前方已經能看見築屏市警察局高聳的建築體，然而，一堵水泥牆卻橫擋在他面前。這是……無法一口氣橫越的高度。年輕男子難得的繃起臉色，緩緩將兩手袖子捲起。一左，一右。修長的指尖塞緊袖扣，男子向後退了幾步，取出助跑所需的距離，接著深深吸了一口氣。反正，也沒其他選擇了。黑色皮鞋幾個起落，猛力踏上牆面。伸長到極限的雙手指尖，卻抓了個空。◆掛著「犯罪行為分析部」牌子的辦公室門板被一把推開，匆匆進門的年輕男子外套衣角沾上了灰塵，顯得有些狼狽。「林書宇，你遲到了兩分鐘半。」埋首卷宗後的女警頭也不抬。狹小的室內空間，被幾張辦公桌和檔案櫃塞得滿滿，警用廣播在牆角的收音機低聲播放，擾動著四周瀰漫的寧靜。被點到名字的年輕男子看了看錶，自己進門的時間，確實晚了大約兩分鐘左右。「兩分鐘不算遲到吧？」「只偷一塊錢，難道不算偷嗎？」削著及肩短髮的女警淡淡說道，眉宇間刻畫出與年紀不符的深谷。假日加班似乎讓她的火氣瀕臨爆發邊緣。還來不及多說什麼，短髮女警就站起身，將一大疊卷宗扔在林書宇懷裡，厚實的重量，讓他腳步微沉。「遲到就多負責一半的工作，上次說好了吧？」短髮女警拍拍手上的灰塵，臉上的表情總算舒緩了些。「是，葉寧學姊……」明明才晚了兩分鐘而已！林書宇忍不住在心中大聲抗議，然而，身為這間辦公室中輩分最小的人，他沒有拒絕的權利，只能苦著臉抱起卷宗疊成的小山，準備開始工作。「阿書。」才剛回到座位上，一道沉著的男聲，就從辦公室深處傳來。林書宇抬起頭，視線中映出一名中年男子的身影。在辦公桌上交疊著手掌，頭髮、鬍鬚都打理得一絲不苟的男人，不動聲色的偏了偏頭。有事情要和你談談──男人冷靜的眼神如此訴說著。林書宇瞥了眼身後埋首工作的短髮女警葉寧，迅速把卷宗堆往桌上一放，來到位於室內最深處的辦公桌前。「鄭哥，有什麼事？」在眼前中年男子不怒自威的注視下，就連平時我行我素的林書宇，都不自覺地挺直背脊。立在桌上的金屬牌，刻著幾個小字，那是林書宇口中的鄭哥的本名。鄭永泰，「犯罪行為分析部」的主管，據說他年輕時曾在刑事重案組擔任要職，破過幾件大案子，卻因為某些原因，在幾年前被調離前線，現在是警局內小小部門的負責人。「阿書。」鄭哥的語氣平淡，「你趕過來的路上，應該沒有做出違規的行為吧？」林書宇張大嘴巴……逃了一張捷運票、濫用警察職權穿越驗票口，然後在住宅區裡飛簷走壁，嚴格來說，都算不上什麼嚴重違規的事情──當然是以他的標準來說。「很明顯嗎？」林書宇苦笑著反問，算是間接承認了自己的犯行。「你沒注意到嗎？」鄭哥沒有正面回答，只是微微抬了抬下巴。林書宇低下頭，才發現自己的外套衣角無意間沾上了淡淡的灰塵印子。那是翻牆動作失手後，烙下的失敗印記。「原來如此。」林書宇抓抓頭，暗自決定之後絕對要在進辦公室前先把儀容打理好。眼看林書宇遲遲沒有表露悔意，鄭哥不禁嘆了口氣。「你還記得，自己為什麼會被調到這個部門嗎？」「因為我很擅長犯罪行為分析？」林書宇半開玩笑似的回答。「和那個無關。」鄭哥神情嚴肅。「葉寧，再唸一次阿書的評鑑報告給他聽。」「林書宇，在學及任職期間，有多次不服管教及違規行為，建議調派至內勤單位，並嚴格控管其工作狀況。」埋首文件堆的葉寧，像是唸經般朗誦。林書宇啞口無言。「也許你覺得為了達成目標，在一些小地方可以無視規則，但這樣的做法有待商榷。」鄭哥平靜說道。「警察是一種職權可能凌駕於法治之上的職業，如果連基本的規則都不遵守，那麼由誰來約束我們？」一頓中肯的訓話，讓林書宇連頭都抬不起來。「阿書，你很有才華，別讓個性毀了自己。」「抱歉……我之後會盡量注意。」眼看話題漸漸被帶往沉重的方向，林書宇只得老實認錯。鄭哥當然知道這個下屬的道歉絕對言不由衷，但他也知道，繼續緊咬著不放，多半只會造成反效果。男人嘆了口氣，從辦公桌下拿出一個厚厚的文件夾。「拿去吧，前陣子你要的凶案資料。」「謝謝鄭哥！」原本還有些喪氣的林書宇，眼神立刻亮了起來。「八月的死巷凶殺案、九月底的河畔屍案，還有兩個禮拜前發生的停車場凶案，重案組和鑑識科整理的證物照片，還有一些零碎資料都在裡面……阿書，你應該明白規矩，這些都禁止帶出辦公室外。」鄭哥淡淡提醒一拿到文件夾就馬上翻閱的林書宇。文件夾裡頭全是近期連續發生的凶殺懸案，不僅犯案手法詭異，警方也遲遲無法掌握有用的線索。「我知道，我會在完成工作後再著手整理。」林書宇銳利的目光掃過滿溢紙面的情報，嘴裡隨口答應。「還沒結案的案子很少會送到我們這裡，這次是破例，你可別太張揚了。」鄭哥義務上又提醒了一句，才默默回頭處理自己手頭上的工作。「謝謝鄭哥。」林書宇闔上文件夾，再次道謝。這句謝謝，可比剛才那句抱歉誠摯多了。「不必謝，雖然東西是我要來的，但後續的整理歸檔，都是葉寧今天幫你弄的，要謝就謝她吧。」鄭哥忙著把手上的文件Key進電腦，有意無意地說。林書宇瞪著短髮女警，沉思幾秒後，才心安理得轉過身。「因為要感謝的人實在太多了，所以就謝天吧。」「不客氣，我晚上想喝星巴克的冰拿鐵。」葉寧依舊頭也不抬，隨口拋出不容拒絕的點單。「呃……」林書宇無奈縮了縮肩膀。看來晚餐後得抽空跑一趟咖啡店了。◆天色很快暗了下來。一路加班到深夜，才好不容易完成所有工作的林書宇，拖著疲憊的身軀走出築屏市警察總局側門。拜自己遲到了兩分鐘所賜，今天的工作份量是以往的兩倍多，就算卯足全力，也只是勉強在午夜前完成，連半點偷懶的餘裕都沒有。一心只想著趕快搭計程車回家睡覺的林書宇，似乎沒有注意到騎樓柱子背後，藏著一個鬼祟的人影。人影就著門廊下昏黃的日光燈，確認了林書宇的容貌，接著悄然跟了上去。離開常駐側門的照明範圍，林書宇立刻置身於一片黑暗中，他一邊緩步前行，一邊拿出手機，查詢計程車的叫車號碼。百般聊賴的滑動持續了數秒，於此同時，他身後的人影也離得愈來愈近、愈來愈近，近到幾乎是一伸手就能觸碰到彼此的距離。「什麼人？」林書宇猛地轉身，冷然喝問。前一秒打開的手機手電筒，將強光打在人影臉上，讓對方一瞬間陷入睜不開眼的窘境。「等等，先等一下！我不是可疑的人！」在刺眼白光籠罩下，來人急忙舉起雙手大叫。比起自己顯得嬌小許多的身軀，以及情急之下透露出的纖細音調，讓林書宇皺起眉頭。女的？「你是誰？」「我是記者，子部論壇的。」身穿連帽外套、綁著馬尾的年輕女孩連忙回答。「子部論壇？沒聽過。」林書宇的眉頭皺得更深了些。他可不認為正常的記者會在警局門外守到深夜。「我們只是網路上不太有名的新聞論壇啦……那個，可以先把燈從我臉上移開嗎？有點刺眼。」女孩尷尬問道，雙手擋在幾乎睜不開的雙眼前，遮住大部分容貌。林書宇迅速環視了周圍一圈，確定沒有其他人躲著後，才稍稍移開手機的照明。「過來這邊。」他一把拉住女孩的袖口，毫不客氣地把對方拖回警局側門，讓常駐的照明燈灑落兩人身邊。燈光映照下，女孩原本就相當年輕的外貌，似乎又更顯稚氣了些，一眼望去，給人一種才剛從大學畢業的感覺……也或許還沒有？「網路論壇的記者半夜待在這裡做什麼？」林書宇劈頭就直奔主題。這裡是警局，可不是什麼娛樂名人或政治人物的宅邸，網路小報的記者會深夜守候在這裡，實在是相當可疑。況且，築屏市的治安可是出了名的糟，一個女孩子獨自在外頭待到這麼晚，即使旁邊就是警局，也仍然不安全，只要是稍微有腦袋的人，都會乖乖待在家裡。「其實……我是來採訪你的。」自稱記者的女孩深吸了口氣，勉力擠出話語。「採訪？我？」林書宇的眉毛高高挑起。這人說謊都不打草稿的嗎？「少來了，我可沒出名到會有人專程來採訪……」「沒那回事，我知道你是之前破過『名悅酒店密室殺人案』的刑警。」女孩脫口而出的這句話，讓林書宇立刻閉上嘴。「據說只去過一次現場，就通過證物和背景資料，推理出凶手的動機和可能身分，最後偵查隊還是按照你提供的犯罪理論去搜查，才終於找到關鍵物證的，簡直……簡直就像推理小說的偵探一樣。」女孩連珠炮地說著，眼神閃閃發亮。「之前的報紙刊了一整版，我都有記錄下來。」「那次只是……運氣好。」林書宇支支吾吾地別過眼神。他不好意思告訴眼前的女孩，那之後自己就因為各種違規行為，被調職到內勤部門去了。「前陣子又發生好幾起凶殺案，聽說警方的調查一直沒什麼進展，我想聽聽你的看法，然後寫成報導，一定能夠大賣。」女孩的語氣充滿藏不住的興奮，自顧自說著。這讓林書宇有些反感。不，應該說是，非常反感。「喂！你要去哪裡？」「這種事，麻煩去採訪重案組的負責人，不要來找我。」林書宇扭頭就走，完全不想理會從身後追來的女孩。「拜託啦，透露一點點就好，我從晚餐時間蹲點到現在，才好不容易等到你下班耶。」女孩努力追著他跑，雙手合十擺出可憐兮兮的模樣。「沒興趣，你找別人吧。」林書宇斷然拒絕對方的請求，腳下愈走愈快。「喂，等等，先聽我說幾句話嘛，帥哥？警察先生？大偵探……哎喲！」絲毫不懂得憐香惜玉的林書宇，一把推開嘗試攔在他面前的女孩，大步往馬路的方向走去。「還是應該叫你……無頁書老師？」林書宇的腳步倏然靜止。他緩緩回過頭，女孩露出賊兮兮的笑容，令人有些不寒而慄。「你……」「出版過《溺死在拉麵中的男人》、《犬面木乃伊屍案》、《言靈囚牢》等知名推理小說的作家，因為作品特色鮮明、劇情轉折充滿創意，再加上本業是刑警的關係，所以被出版社高高捧了一把，現在還有部分作品在排行榜上熱賣，我說的沒錯吧？」不給林書宇答辯的機會，女孩搶先說道。「你的身分這麼特殊，這陣子築屏市又剛好發生好幾件凶殺懸案，如果我把無頁書老師和之前偵破『名悅酒店案件』的刑警是同一個人的事情說出去，應該會有一大堆報社記者跑來，想採訪你吧？」林書宇的嘴角抽搐了一下。「你想要什麼？」「我只是想知道你對最近這幾起凶殺案的看法而已。」女孩收起方才顯露的逼人姿態，切換為懇求的笑容。「拜託啦，就當作回饋一下長期支持你的讀者嘛，無頁書老師。」「嘖……」「如果寫成報導，我會注意不要透露你的身分的，可不可以稍微提供一點點想法呢？」林書宇沉默了一會，才重新抬起眼神。「換個地方吧。」

一個來自久遠記憶裡的人名，卻啟動大城裡的血腥殺機！兒時友伴接連死去，一切致命的源頭，竟始於堆埋祕密的童年小村？「你們還記得神經仔嗎？」六個十多年不見的童年玩伴在大疫之下重逢，亦秋任職出版社編輯，孩子王馬達現在是警察，清湯在旅行社工作，雷損跑計程車，腦子很好的阿穀是律師，霏霏全職操盤投資買股票。一次聚會上全員到齊，眾人卻被一個意外拋出的名字，喚起各自塵封的記憶。記憶讓他們回到小村裡的童年，有人想起被老師誘姦的不堪過往，有人十多年來仍對同伴懷有愛意，有人回憶起村裡身懷異能的傳奇人物，有人則想到警員口中的小村祕聞，更有人暗自不言，深怕一點往事煙雲，就會掀起欲來的風雨。然而聚會之後，玩伴們一個個接連橫死，是那個名字掀開了潘朵拉的盒子？還是多年不見的互動，啟動了命運之輪？唯一能依靠的，是遠自童年的線索和從前認識的某個人。只是歲月殘酷、記憶模糊，以為曾經認識的他們，都早已經不是如今的人們。【本書特色】★「原來童年的我們，後來可以長成這麼黑暗。」──小說家臥斧最新長篇力作★連環謀殺x懸疑靈異x殘酷人性，探究權勢、人性和罪與罰，最天真也最殘酷的推理小說【作者介紹】臥斧喜歡說故事。討厭自我介紹。唸醫學工程但是在出版相關行業打滾。想做的事情很多。能睡覺的時間很少。工作時數很長。錢包很薄。覺得書店唱片行電影院很可怕。隻身犯險的次數很頻繁。曾出版小說：《多美好的世界啊》、《一開始就是假的》、《低價夢想》、《螞蟻上樹》、《FIX》、《抵達夢土通知我》、《碎夢大道》、《沒人知道我走了》、《舌行家族》、《馬戲團離鎮》、《溫啤酒與冷女人》、《雨狗空間》、《塞滿鑰匙的空房間》。作品《FIX》已售出韓國版權、改作成茁劇場《滴水的推理書屋》，並由Gami改編為漫畫《FIX：英雄們》。【推薦序】Faker冒業｜作家、科幻推理評論人天地無限｜推理作家冬陽｜推理評論人李柏青｜推理作家唐福睿｜律師、導演張國立｜作家陳國偉｜國立中興大學臺灣文學與跨國文化研究所所長推薦【內文試閱】零、我會在你身邊陪你你整天衰、整週衰、整月衰，甚至整年都衰，但當大雨開始傾盆而下，我會在你身邊陪你──TheRembrandts〈I’llBeThereForYou〉01.「各位，」湯日清用筷子叮叮敲響杯緣，「我有重要的事情宣布。」「我爺爺說乞丐才用筷子敲碗。」坐在一旁的雷損揚起右眉，挑釁似地斜眼瞪視湯日清。「拜託，你有沒有在追劇啊？」湯日清翻了個白眼，「西方人在宴會上有事要宣布的時候，不是都會拿叉子敲酒杯嗎？」「你拿的明明是筷子。」對面的徐霏霏懶洋洋地說，抿了一口紅酒。「我們又沒用叉子。」湯日清回嘴，「阿損，你家叉子放在哪裡？我去拿一把。」「因為我們不是西方人。」徐霏霏身旁的柳亦秋道。「來這麼多次還不知道叉子在哪？」徐霏霏加碼，「學學人家阿穀，每次聚會結束後還留下來幫阿損收拾，哪像你和馬達，吃完就閃人？」湯日清兩手一攤，沒再爭辯；過了會兒，柳亦秋問：「不是有事要宣布？怎麼不說話？」「等馬達和阿穀抽完菸回來再說。」「那你敲什麼敲啊！」徐霏霏拿起桌上的花生扔向湯日清，湯日清沒閃，張嘴接住，徐霏霏眨眨眼，「哇，厲害，再接一顆！」「喂，那是鼻孔，暴投了啦！」柳亦秋和雷損都笑了。這六個人是小學同學，相識超過二十年──他們同年出生，現在的年紀全在二十九與三十的交界，這麼算起來，他們幾乎可以說是一輩子的朋友。小學位於國內偏遠小村，六個人雖然不全在同一班，但從小就常玩在一起。小村青壯人口有極大比例移居外地，起初為了工作，後來變成定居，接著就會組成家庭，或者把留在小村的孩子接到身邊，落地生根在外地開枝散葉；就算一直住在小村，有些父母也會覺得小村的學校資源有限，一待孩子國小畢業、長大了點，就會設法遷移學籍，讓孩子到外地去讀中學。大多數人不會費事和小學同學保持聯絡，小學畢業後就各自進入不同國中，在不同朋友不同環境裡度過自己的青春期，被時間推著身不由己地長大變老，讓小時候的情誼褪成幾乎沒有顏色的回憶。他們六人本來也不例外，奇妙的是，將近二十年之後，他們在這城陸續偶遇，發現彼此居然都在離鄉遙遠、國內最繁榮的這城生活，才一個拉著一個地重新串起聯繫，每個月都會找空聚會。他們當年就讀的小學，幾年前已經廢校，他們都知道，但都沒有因此覺得該回去看看；小村附近工業區長年排放有毒廢氣的傳聞，前些日子已被證實，他們方才聽湯日清提起，但都沒有因此拿出手機搜尋相關報導。聚會地點一向在雷損住處。這裡是個嶄新的大樓單位，剛蓋好沒幾年，大樓裡空屋很多，鄰居很少，還有個小陽台可以讓馬達翰與白文禾抽菸，聚會時只要關上門就可以放肆吵鬧，不用擔心干擾別人，相當方便。而且，雷損收藏不少CD，播流行歌大家就算沒麥克風仍可以大合唱，不想吵鬧時也總有好音樂可以聽。這天是二月十六日，週二，今年春節年假的最後一天，大家先前就約好要喝春酒；雖然大家是小學同學，但聚會時向來很有默契，不會有人主動提及小時候的事。最常炒熱氣氛的總是馬達翰與湯日清，因為工作的緣故，他們遇上的奇人怪事比其他人都多，只要其中一個開口，另一個就會盡責地接話，接連爆出笑料，柳亦秋常說他們應該搭檔去當搞笑團體。雷損會故意挑他們話裡的毛病，刺幾句逼出更多笑點，白文禾相對安靜，不常說職場趣事，但會請教徐霏霏一些投資股票的心得；柳亦秋時常覺得，自己這群同學的聚會就像一部美國喜劇影集裡六個住在一起的主角，歡樂愉快，只是男女比例不同，而且沒法子每個人都剛好對應到一個角色。「畢竟那是影集，不是真實人生；」柳亦秋想，「前幾個月聽說那六個演員要重聚，演出一集特別節目，過了這麼多年，他們看起來一定和從前不一樣了吧？」但柳亦秋也清楚，每回想到那部影集，自己就會下意識地快快挪開念頭，想些別的，避免感受到一股微微的刺痛。那股刺痛，是大家全都不提幼時往事的原因。02.白文禾吐出一團煙，咳了一下，覺得頭又開始隱隱作痛。馬達翰的菸對他來說太濃了點。聚會時白文禾不常抽菸。每次聚會，他都非常珍惜，一點也不想浪費時間站在陽台吹風，況且菸癮本來就不大。白文禾記得身上沒菸了，也記得回家路上要順道去便利商店買，所以要不是馬達翰剛才嚷著一個人抽菸太無聊，他也不會站在這裡咳嗽。「阿穀，」馬達翰長長緩緩地吁出最後一道煙箭，把菸屁股按進小菸灰缸。雷損不抽菸，這個小菸灰缸是馬達翰帶來擺在陽台邊上的，馬達翰從沒理會過菸灰缸裡塞了多少菸屁股，反正每次聚會過後雷損都會清理；沿著陽台牆腳排了幾盆雷損種的植物，馬達翰每一株都不認得名字，「你想追霏霏，對吧？」「追？」白文禾也捻熄了菸，揉了揉額角──聚會時他也很少頭痛。他總以為看見徐霏霏，自己就不會頭痛。「沒有，我這叫暗戀。」「暗個屁，」馬達翰笑了笑，「瞎子都看得出來啦。老朋友了，勸你一句，你的個性和霏霏不會長久。」白文禾搖搖頭，「試過才知道。」「那就去試啊！」馬達翰隨手一拍白文禾的背，白文禾又咳了一聲，「要是你真的連追都沒追，還講什麼『試過才知道』？」「我可不像你這麼迷人。」「這沒辦法，我天生人見人愛；」馬達翰聳聳肩，「不過你天生腦子好，這我就比不上。真要追你一定想得出好招，到時我挺你。」馬達翰和白文禾回到客廳，看見柳亦秋把鼻子湊近徐霏霏頸項，馬達翰睜圓眼睛，「咦，我們不在的時候出現激情場面？清湯，你怎麼沒出來叫我？」柳亦秋坐正身子，「我只是在說霏霏的香水很好聞。」「限量版，不容易買；」徐霏霏先答柳亦秋，再瞪馬達翰，「你們這些男生的腦漿是黃色的嗎？」白文禾出指指自己，露出無辜的表情，湯日清催促，「快坐好，我要話要說。」「等等，」徐霏霏伸出手，「你不是又要我們別叫你『清湯』、改叫『日清』吧？你爸是不是因為喜歡吃泡麵才幫你取這名字？」「我爸根本不知道日清是日本最大的泡麵公司。不過那家公司用了我的名字，你們這樣叫我，我就比較風光。」湯日清一本正經地道：「況且再怎麼說，泡麵的滋味也比清湯好。」「你真的要講這個？」雷損道：「講這麼多年了還不煩啊？」「不是要講這個；」湯日清清清喉嚨，「我要宣布的是──我決定寫書了！」「拜託！」「又來了！」「什麼嘛！」「唉！」「喔。」一起出現，分不清誰講了哪一句，每個人臉上都是似笑非笑的無聊；湯日清皺眉，「喂喂，你們也太不夠朋友了吧？」「這算什麼重要的事？」雷損道：「你說過不知道多少次，我們都聽膩了。」湯日清的確試著寫過書，而且曾經投稿到出版社，那是他和柳亦秋重拾聯繫的起點。柳亦秋記得主編給的評語是「這人的文字能力是我國語文教育失敗的證明」，不過退稿通知是她負責寄的，她沒把主編的評語加進去。和柳亦秋恢復聯絡之後，湯日清弄了個雲端資料夾，分享給柳亦秋，把平常想到的點子存到雲端，找機會就問柳亦秋的意見。這件事他和柳亦秋沒向大家提過，大家只知道他宣稱要寫書的次數不少，但不知道他到底寫出什麼了沒有。「從前忙著工作，」湯日清嘆氣，「我很想寫但沒空好好寫嘛。」「這理由我們也聽到不想再聽了。」徐霏霏哼哼笑了一聲。「現在不一樣！大家都知道，全球大流行的肺炎疫情已經搞了一年多，全世界都很慘，各有各的禁令，群聚很麻煩、移動很麻煩，國內還算好，國外一團亂；」湯日清揮著手，「我的工作就是得到處跑，現在這種情況，我的工作能力再好，也沒多少事要忙，這回一定能夠好好寫本暢銷書，到時你們這些沒眼光的傢伙別來找我簽名！」「要寫什麼？」白文禾問。「阿穀不愧是我最好的朋友，簽名書先留一本給你。」湯日清放下手，「內容目前得先保密，不過可以透露一點：這本書裡的主角是個怪怪的人，他和媽媽被黑道組織害死，但是因為某種原因，他從地獄回歸，要調查真相，找黑道報仇。這個主角的靈感，來自我們從前認識的某個人。」大家有了興趣，「哦？」馬達翰問：「誰？」湯日清環顧眾人，「神經仔。」那個瞬間，柳亦秋感覺所有人的呼吸一窒，動作凝結，彷彿有縷幽魂剛剛入席。「酒實在帶太多了，」過了會兒，柳亦秋打破沉默，「喝得完嗎？」「沒問題啦！」湯日清拿起酒瓶，「阿穀，不要打混，杯子過來！」大家紛紛恢復動作，笑鬧得格外起勁，沒人明說，但人人都知道該填補方才暫停的那個空白。「清湯說的沒錯。」雷損靜靜開口，發現大家都看著自己，輕鬆地笑了笑，「他剛不是說疫情很嚴重、禁令很多？誰知道下個月我們還能不能照常聚會？所以今天一定要喝個夠。」「對啦，」馬達翰舉起酒杯，「乾啦！」雷損當然沒料到，幾個月後國內疫情加劇，提高了對群聚人數的限制。其他友伴也沒人料到，雷損這麼說的原因，其實與疫病無關。而這群人全沒料到，雷損剛示範了什麼叫「一語成讖」。

神一般的預防犯罪系統降臨！警察用槍時機都將交由AI決定，扣下扳機，擊發的是實現正義的子彈？還是建構理想世界的野心？▍故事簡介在不遠的未來，為了解決警察用槍意外頻傳、誤傷無辜民眾的問題，並提升辦案能力，透過人工智慧Finocchio與員警連結，能分析出員警最佳用槍時機的「瞬間正義」系統應運而生！薛博澤正是首批祕密參與「瞬間正義」計畫的員警之一，一樁超商搶案中，「系統」讓他射殺了一名現行犯。案發後媒體爆出該名少年身分敏感，輿論一面倒譴責警方執法過當，逼得警政署不得不將計畫公諸於世。記者會上，科偵中心派出AI的發明者蕭苡麟博士出面說明系統機制：於警察大腦植入晶片、配槍加裝生物鎖，執勤時，人工智慧Finocchio即能透過員警們的感官蒐集外界資訊，警員之間還能相互「共感」，進而決定扣下扳機的唯一瞬間。貫徹正義的那一天眼看就要到來，卻接連傳出民眾遭警方誤擊……隨後，這些發生誤擊的同仁竟一一「被自殺」，參與計畫的成員人人自危，而關鍵很可能在一位德高望重的警界前輩身上。薛博澤和蕭苡麟該如何挺過風波，並釐清這重重疑雲？【本書特色】★三大報文學獎得主游善鈞科幻推理新作★繪師-主悅-FierceGhost.Y操刀封面繪製★當科技代替人類制裁罪惡，是否真能伸張眾人心中的正義？【作者介紹】游善鈞曾獲優良電影劇本獎、拍台北劇本獎、林榮三文學獎、聯合報文學獎、時報文學獎、周夢蝶詩獎等獎項，作品並曾入選文化部改編劇本書推薦、臺灣文學館文學好書推廣專案。已出版有：長篇小說《完美人類》、《骨肉》、《隨機魔》、《虛假滿月》、《神的載體》。短篇推理小說集《大吾小佳事件簿：送葬的影子》。詩集《水裡的靈魂就要出來》。臉書粉絲團：友善君的推理上鋪【推薦序】▍盛讚推薦小說家月亮熊小說家伊格言推理小說作家林斯諺鸚鵡螺文化總編輯陳宗琛中華科幻學會理事長蔡閒者台大心理系副教授，《大腦簡史》作者謝伯讓香港小說家譚劍科幻，我們有台裔的姜峯楠，現在又出現了游善鈞。──陳宗琛／鸚鵡螺文化總編輯台灣議題豐盈且兼具娛樂性的法政科幻傑作。──蔡閒者／台灣科幻學會理事長【內文試閱】第一章上帝之手直直到後來，薛博澤都還在想：如果當初沒有參與那項計畫──接受那個實驗的話，一切會不會有所改變？※刑事警察局，二樓會議室。三人並列而坐的長桌前，舞台底下，數十雙虎豹般的眼睛直直盯視著自己；更遠處是雙手持握俗稱「大砲」的專業照相機狙擊手般對準自己的記者群；至於最後頭壓陣的，則是各家電視台的立式攝影機──黑得發亮的攝影機從外圍一座接著一座串聯起來，怕漏掉一尾魚似的將萬頭攢動的人潮牢牢實實給圈堵住。此情此景讓人不由得聯想到烽火台。這麼一想像，彷彿能聞到煙硝味，氛圍頓時顯得益發肅殺。原本如坐針氈的薛博澤更坐不住了，穿著全套藏青色正裝的他渾身僵硬，不自覺聳起肩膀稍稍挪動一下身子──然而，眼下他哪裡都去不了。刑事局局長和公關室主任一左一右分坐兩側把他夾在中間。「欸〜〜他長得還挺好看的耶！」擠在人群裡踮起腳尖伸長脖子往前張望的，是一名看上去年約二十四、五歲的年輕女子。綁著短馬尾、一身大學生打扮的女子名叫趙舒茜，是SING視界電視台週五晚間十點鐘當紅節目《現世異苑》的執行企劃。「有點像工藤阿須加。」站在趙舒茜身邊的熟女嘟囔了一句，她戴著一副神祕感多過於知性美的黑色粗框眼鏡。她是鍾曉熙，《現世異苑》的製作人。「現世異苑」這節目名字就是她取的──老實說算不上百分之百的原創，命名概念脫胎於南朝劉敬叔所撰寫的《異苑》一書。這是一本年代久遠、體裁主題類似《搜神記》與《神異經》等作的志怪小說集，蒐羅了各種奇聞神怪之事，以當中一則為例：古語有之曰，古者有夫妻，荒年菜食而死，俱化成青絳，故俗呼「美人虹」。郭云：虹為雩，俗呼為美人。大概的意思是有對夫妻餓死後化成了青色的虹霓。在電視台內部節目前期的籌辦會議上有人對這名字提出異議，認為過於冷僻，不像競爭對手們什麼《新聞麻辣燙》或者雙關「走心」的《走新聞》之類較為直觀親民的名稱。不過想當然耳，向來強勢的鍾曉熙堅持自己的看法：「你們誰製作過平均收視率破四、網路平台瀏覽次數超過一億次的節目？」此外，她沒在同事面前說出口──怕眾人私底下嘲笑自己過於天真爛漫的是：自己希望在同性質的口水爛仗裡嘗試改變一點點什麼。當然，最為關鍵的一點或許還是：鍾曉熙是那種即使要敗也要敗在自己手上的人。「蛤？工藤……阿須加？誰啊？」趙舒茜歪著脖子問道。「《海月姬》、《孤高的手術刀》跟《房仲女王》、還在《偽裝夫婦》裡和澤村一樹配一對、跟木村拓哉在《教場》中演對手戲……總之就是一個日本男演員。最近正處於事業上升期──嘖、你們現在的年輕人真的都不看日劇了啊。」鍾曉熙低低啐一聲，撇嘴說著摘下眼鏡做了個眼球運動。趙舒茜倒也膽大，沒大沒小地用手肘往鍾曉熙輕推一下，身子左右扭動，邊笑邊放聲說道：「厚呦〜〜曉熙姊，什麼日劇……很多人根本連戲都不看了啦──人家現在流行的都嘛是什麼YouTuber、網紅之類的直播主！就算要追劇也都快轉一點二五還是一點五，我還聽過有人用兩倍速在看的哩！」趙舒茜愈說愈起勁，大概是高亢音調和談話內容的緣故，引來周遭記者側目──瞳孔微微放大認出兩人的他們，眼神似乎是在說：這兩個傢伙怎麼會出現在這裡？無怪乎那些記者露出如此鄙夷的神情──儘管《現世異苑》是SING視界電視台近年來的招牌節目，去年甚至被提名金鐘獎，不過說穿了，其實就是無所不包、從內子宮聊到外太空的大雜燴談話性節目。舉凡娛樂八卦、社會時事、3C遊戲、養生健身、藥物美食……只有你想不到，沒有沒辦法聊。坦白說，這類節目每家電視台都在做，只要臉皮夠厚，成本往往能夠壓得極低──從網路上隨時可以抄來一大堆資料，講過的話題也可以一講再講，反正這世上總有人需要打發時間。更重要的，連基本的「格」都不存在以後，還可以大剌剌置入各類商品行銷，搞到最後跟購物頻道沒兩樣。至於《現世異苑》得以從爛泥堆中脫穎而出的真正原因有兩點。第一點，是製作人鍾曉熙，她除了能以新觀點切入別人談論過的舊主題外，還能掌握市場上的流行與風向，用鍾曉熙本人最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來說就是：了解現在這個moment觀眾到底關心什麼。至於第二點優勢──依然是製作人鍾曉熙。從大學一年級寒假的電視台短期打工開始，到現在，在這個圈子苦熬二十多年，經歷各種領域的打磨，綜藝節目、晚間新聞、戲劇製作、真人實境秀……她培養出了相當可觀的人脈。因此，針對不同類型的議題，鍾曉熙都有門路請來重量級的嘉賓。所謂的重量級，指的不一定是研究者，更多時候，是在網路上擁有話語權──也就是現今所謂「聲量」的自媒體。而向來擅於結交朋友打好關係的她，往往能夠藉由新認識的嘉賓再認識更多不同行業的人物。這麼一來，她的人際網絡便能以等比級數的規模不斷擴展，猶如日以繼夜勤奮吐絲的蜘蛛將網愈織愈廣。一張結構精巧的巨大蛛網，對鍾曉熙來說，或許就和一幅絕美的畫作沒兩樣。在媒體嗅覺這樣敏銳的鍾曉熙面前擺弄什麼YouTuber和網紅──資歷尚淺的趙舒茜顯然搞不清楚自己跟著的女人究竟有多麼厲害。不過也不能全怪她，因為多數時候，鍾曉熙喜歡把自己裝得什麼都不知道。崇尚「無知之知」的蘇格拉底曾經說過：認識自己的無知就是最大的智慧。這句話是鍾曉熙放在心底不跟任何人分享的圭臬。由於交際手腕高明，《現世異苑》可以說壟斷了所有深夜談話性節目的資源。樹大招風，難怪被某些記者視為「帶有新聞色彩的娛樂節目」──背地裡的說法則是：不正經的垃圾節目。批評者之中，僅有少數人仍懷著當代罕見的記者風骨，絕大部分，只是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的魯蛇心態。然而，仔細觀察，鍾曉熙之所以成功，並不單單靠著柔軟身段和攀親帶故──譬如今天的記者會。她和趙舒茜並不是因為太晚抵達記者會現場才會沒有座位，鍾曉熙是故意選擇站在最後頭的。如此一來，她可以全方位掌握整個會場的情況。有時，必須站得夠遠、保持足夠客觀的距離，才能察覺某人和某人之間幽微的關聯。而當中的關聯，往往可以牽扯出賣點。當然並不是每次都能奏效……可是，這一點，媒體就和警察一樣，即使明知道不一定會獲得成果，面對每一條或真或假的消息還是得付出同等的心力確認、追查、挖掘──得到獨家和偵破案件的快感肯定極其類似。鍾曉熙是這樣深信的。「欸、曉熙姊……那個人、是不是我們剛剛在外頭看到的啊？」雖然年紀輕，又看起來總漫不經心的，對於人事物的直覺卻相當敏銳。這是鍾曉熙把她帶在身邊的原因之一。順著趙舒茜的目光，鍾曉熙側了側臉看過去。她的視線停在一名男子身上。男子身穿黑色襯衫，鈕釦扣到喉結處第一顆，給人一種嚴謹、不苟言笑的肅穆感覺。年紀並不好猜，乍看以為四十出頭，那雙眼睛卻意外年輕，炯炯有神像兩顆沾了透亮甜漿的黑糖珍珠。「的確是。」鍾曉熙咕噥道。應該介於三十八到四十二之間吧。猜別人的年齡是她的職業病。一個人在人生中累積的時間就是所有判斷的基礎。「原來是同行啊。」趙舒茜煞有介事頻頻點頭，接著事後諸葛忙不迭說道：「果然，一看那張臉就知道是跑社會線的。」那張臉……跑社會新聞的臉……是怎樣的一張臉呢？除了那對發光的眼睛，其餘部位看不出一絲情緒──簡直像是戴著一張人皮面具。和處理二手資料隔著一層保護膜的自己不同，每天站在第一線面對各種陰謀犯罪和人倫慘劇的他們，善惡是非搖擺了，道德界線模糊了……為了鞏固普世的道德觀、維持人格的完整性，情感是不是必須變得愈來愈薄？是不是必須把各種感官往內收斂再收斂？最終，就成為趙舒茜口中的，那張臉。遙遙凝望著那張臉，鍾曉熙的思緒掉入稍早的畫面──由於記者會時間訂在下午三點，中午和廠商應酬的鍾曉熙決定直接從餐廳過去，於是和從電視台出發的趙舒茜約在刑事局大樓旁的連鎖咖啡店碰頭。餐會結束得早，鍾曉熙還沒兩點半就到了約定的地點。她熟門熟路點了一杯冰美式，順手將發票和零錢投入為孩童募捐的公益捐款箱。天花板挑高的寬敞室內還剩下不少個座位，但她用手肘推開厚重玻璃門來到外側木造簷廊。和大多數女人一樣，鍾曉熙不喜歡曬陽光，不過她很喜歡看著陽光照射在其它地方的樣子。那種間接的溫暖好像可以讓自己從身體深處分泌出什麼奇妙的激素。她翹起腳悠然躺入椅背，感受藤編的柔韌觸感一點一點從背部擴散開來。忙完這陣子以後，去東南亞的某個海島國家度個假吧──她如此心想。就在這時，她突然豎起耳朵。她聽見若有似無的聲響──砰、砰、砰、砰。雖然細微──砰、砰、砰、砰。但自己確實聽到了。挺直背脊的鍾曉熙下意識將塑膠杯擱上桌面，攀掛在杯壁上頭的水珠受到震動接連成串落下，像在透明的天空劃出一道道雨絲。是什麼聲音？鍾曉熙手臂搭上椅背左顧右盼。砰、砰、砰、砰──在四周交談聲和城市喧鬧中，鍾曉熙只被那節奏穩定的聲響吸引。到底是從哪裡傳來的？她在心中追問著。終於，她找到了答案。就在噴水池的另一邊，有一整排用來舉辦國內外各項展覽的大型建築物，從外觀看上去和倉庫沒兩樣，是近幾年流行的極簡工業風。建築物側面，和大塊草坪之間夾出的陰影中，佇立著一道身形頎長的輪廓。冷不防，有一樣東西從那道身影拋出，接著，砰，一聲，又回彈地面迅速反彈到身影裡頭──與其說彈回，倒更像是被吸進去似的。那傢伙在做什麼？被挑起好奇心，鍾曉熙站起身來從人來人往的石板路穿行而過，朝噴水池的方向直直走去。身後傳來水花濺灑的清涼聲音，她愈來愈接近那道身影。不再只是輪廓，對方的模樣逐漸被勾勒出來。是名瘦削的男子，下顎到脖頸一帶的線條非常銳利。即使籠罩在建築物鋪展出的陰影底下，皮膚仍然白皙到近乎蒼白沒有血色。更讓人印象深刻的，是他的穿著──黑色上衣黑色西裝褲黑色皮鞋，一身黑的男子彷彿輕輕一個彈跳就會化成烏鴉飛往天空一樣。對，那種體格──不是單薄，而是猶如鳥隼般的精悍。砰、砰、砰、砰──男子反覆對著牆壁扔擲的，是一顆球。一開始，鍾曉熙以為對方扔的是網球，當初為了和丈夫的客戶打雙打上過幾堂課──先是察覺到聲響聽起來較為硬實，反彈的幅度也稍微低一些，最後是顏色，才恍然明白過來男子對著牆扔擲的原來是棒球。沒有精確測量，但鍾曉熙就是覺得男子扔出的棒球，總是準確擊中牆壁上的同一個點。難不成他想把牆壁敲出個洞來？鍾曉熙胡思亂想著。是在等家人嗎？想和孩子一起玩傳接球？鍾曉熙繼續漫無邊際想像著。不對──她很快否定自己。看起來不像是有孩子的人。而且，不只是孩子，或許連家庭也沒有。不得不承認，想像別人的故事時，鍾曉熙經常往悲觀的方向前進。「觀眾只會被戲劇性的人事物吸引──而所謂的戲劇性，其實就是悲劇性。」這是初入行時的製作人前輩告訴她的箴言。簡單來說，人性就是「見不得別人好」。「曉熙姊、曉熙姊！」趙舒茜踩著鞋跟極高的高跟鞋快步走近，同時揮動胳膊嚷嚷著。高中時代參加田徑校隊的趙舒茜從短裙裙襬露出一雙膠原蛋白飽滿欲滴的長腿，加上旺盛新陳代謝所帶來的面部肌膚Q彈緊緻、腰臀脂肪燃燒快速──這種種都讓鍾曉熙意識到雖然兩人同為女性，卻像是兩種截然不同的生物。鍾曉熙收了一下下巴作為含蓄的點頭。「曉熙姊好早到喔！曉熙姊妳在看什麼──」趙舒茜立刻發覺鍾曉熙的注意力已經從自己身上移開。她目光緊跟著追過去。「是曉熙姊認識的人？要過去打聲招呼嗎？」說著，她已經從包包裡掏出名片夾。「不認識。」鍾曉熙立刻答道。聞言，趙舒茜隨即將準備好的名片推回小巧的金屬匣子。「這樣喔。那我們要不要先過去占位子？」「不用這麼著急，五十分再過去就可以。」鍾曉熙看了一下手錶，還有五分鐘，收回視線時不自覺又往牆邊瞄過去。男子不見了。幾秒鐘前還站在那裡對著牆壁投球的男子，一閃神，就不見了。要不是有趙舒茜作證，鍾曉熙恐怕會以為自己是大白天見了鬼。「難不成……真的飛走了？」帶著無來由的調侃意味，鍾曉熙細聲嘀咕著。「什麼飛走了？」趙舒茜彎下身子湊近鍾曉熙的臉想聽清楚她說的話。「沒什麼、時間差不多，我們慢慢走過去吧。」鍾曉熙轉身邁開腳步，踏上石板路的鞋跟聲格外清脆。趙舒茜連忙尾隨，很快便將落後的半步距離追趕上。她調整了一下眼看就要從肩膀滑落的包包，從鼻子噴出笑聲說道：「我認真覺得，像這種啊、舉辦在下午讓人昏昏欲睡的記者會，根本是故意的嘛！」鍾曉熙聽得出來她的弦外之音。實際上，自己心中也是這麼想的：故意選這種時間，簡直就像是在避風頭。吱──突如其來的高頻刺耳雜音強行阻斷鍾曉熙的思緒，一把將她從稍早的回憶裡拽回來──她望向舞台。原來是有人抓起了麥克風。尖銳岔音過後，偌大會場陷入決然的寂靜。有那麼一剎那，面對著人群的薛博澤甚至懷疑是自己耳聾了。眼前有一屋子的記者，怎麼可能那麼安靜呢？薛博澤在內心發出疑問。「那麼，我們的說明記者會，現在正式開始──」負責主持記者會的女警于晴華尾音尚未徹底收束，只見瞬間閃光四起。伴隨喀嚓喀嚓此起彼落的俐落聲響，一眨一眨的鋒芒出乎意料刺眼。剛剛以為自己聾了，這會兒，又以為瞎了。就在薛博澤繃緊下顎反射性別開臉試圖閃避那些光亮時，餘光裡，瞥見一名同仁匆匆小跑步過來，將另一支麥克風遞向坐在自己左手邊的刑事局局長。不曉得是不是甲狀腺機能亢進，總是一臉緊張兮兮的局長看起來像極了兩丸眼睛向外凸出的燈籠魚。滋滋、滋滋──麥克風發出細微雜音。上帝之手。沒有任何預兆，這個詞宛如意外造訪的客人叩叩登門，突如其來竄進薛博澤的腦海之中──HandofGod。這是所有足球迷一定都知道的專有名詞，指的是阿根廷傳奇球星馬拉度納在一九八六年六月二十二日世界盃足球賽與英格蘭的半準決賽對戰裡，用手將球攻入球門的那顆歷史性進球。這位當紅球星彼時的說法是：AlittlewiththeheadofMaradonaandalittlewiththehandofGod。最普遍的翻譯為：上帝的手，馬拉度納的頭。緊接著，不知怎地，他又悠悠想起高中歷史課，草綠色窗簾、不斷旋轉的風扇、永遠留有灰白色指紋的玻璃窗……教到歐洲近代史的時候，站在黑板前留著一頭中分髮型的老師提到經濟學之父亞當．斯密。在亞當．斯密影響深遠的經典著作《國富論》一書裡頭，提到了一隻「看不見的手」（invisiblehand），之後被學者用來詮釋自由價格機制（freepricesystem）：市場運作在冥冥之中猶如受到神的指引一般，因此，也有人稱之為「看不見的神之手」（invisiblehandofGod）。從前。現在。薛博澤漫無邊際想著……那麼，如今、這個當下，是不是也有一隻無形的手從眾人舉目所不能及的制高點操弄著這一切？喀擦喀擦喀擦喀擦喀擦喀擦喀擦喀擦喀擦喀擦。大家還在拍，拚了命地拍。薛博澤感覺自己的腦袋像是被那一道道迸射而出的光刃捅成蜂窩，嗡嗡嗡嗡嗡嗡──被攪亂的思緒讓頭殼劇烈疼痛起來。不過，奇怪的是，在這樣混亂的心境下，記憶居然反而變得無比清晰。關於那起案件──事發之初到此時此刻的現在，薛博澤才真真正正準備面對。對……舉辦這場記者會的原因、自己必須坐在這裡成為眾矢之的的原因，都得從前天晚上那起案件開始說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