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明刚刚经过——午盏谈《神的落难时代》-鏡文學

神明刚刚经过——午盏谈《神的落难时代》
文|翟翱 2020-10-06


“把神写得小小的,因为生命中的贵人是神的化身也未可知。”刚交出新作《神的落难时代》的午盏说。 


这话听来烂漫,眼前人又十足朝气,完全看不出她因为记错采访地点,在炎夏中走了十几分钟,且刚结束两小时的棚内摄影工作。午盏其人真的跟她的小说一样灿然吗?是采访之初我好奇的。


呼唤偶然与巧合


午盏现年二十多岁,老家在台中,正职是传产内勤。日文系出身的她,先在贸易公司上班,后赴日本打工度假,在冈山的温泉饭店工作,去年四月才返台。正职与写作八竿子打不著,连日文系都是因为妈妈一句“反正你喜欢看动漫,不如大学念个语言”才选的,又是怎样踏上写作之路?


“小学六年级我有一个好朋友要搬离台中,就用笔记本写故事给对方当作纪念,所以一开始我的小说都写在笔记本上。因为喜欢看漫画,对编故事有兴趣。正式发表是在高三。那时鲜网快倒闭,我只在上面发表了一部作品。”2017年午盏出版长篇奇幻《冥府千岁》,之后在镜文学发表《跑吧!时光》、《给你的青春谎言》、《必然,好日子》等校园青春与穿越爱情作品。


“爱情只是副餐,不是主体。”午盏这样注解自己的小说。话虽如此,人与人之间的牵绊甚至奇缘,始终是她小说念兹在兹的。新作《神的落难时代》更延伸至神与人,乃至这块土地的关联。在她笔下,这份关联千丝万缕,温柔铺展,“再怎么曲折颠簸,都有转机。”


尽管读日文系,午盏坦承看的日文小说很少,“认真说起来只有江户川乱步的《怪人二十面相》。”午盏是看网路小说长大的一代,喜欢成名90年代的蝴蝶,自认受其影响,“我特别喜欢蝴蝶笔下的世界观架构,当每个小故事互相联结,读起来让人惊艳,也能让读者在其中找寻其他故事人物的蛛丝马迹,除读故事之外,也多了探索的乐趣。”甚且连笔名都受其他轻小说作家影响,“当年轻小说天后的笔名都来自诗词,我就用苏东坡词《浣溪纱》‘雪沫乳花浮午盏’取笔名。”


误闯神界的少女


午盏钟情于人的际遇流转,包括来生前世、平行时空等。魅力何在?“大概是我不甘平凡吧,想创造另一个自己受神眷顾,且有能力把自己有的分享给更多人。”创作本当如是——创造异想幻境,让人稍歇暂栖。午盏说,“别人有公主命,我是有超人梦。”


循此看午盏新作《神的落难时代》,便有了不同的意义。《神的落难时代》以疫情时代为背景,人间灾难,神明也难自保,“神真的存在我们身边吗?如果是,为什么神没有听见人们的祈祷,世界仍有这么多苦难。”女主角“吴心仪”本是无神论者,却被指派开发线上参拜app,无意间闯入一间破旧的茶馆,喝了主人“莎莎”一碗神秘的茶,因而成为神明代言人。


原来莎莎是台湾岛“福尔摩沙”的化身。众神来到这座岛屿,受她恩庇,而她继续保佑岛屿上的居民,同时帮助落难的神。在此,人与神与土地的分际已模糊。吴心仪成为神明代言人后,历经一连串事件,包括有人参选却假妈祖托梦为名,老树神因真身被挂猫尸而困扰,注生娘娘面对重男轻女信徒想求子,还有山神对抗台风之馀,更因人类破坏而伤痕累累等。吴心仪为众神奔波,才发现自己的二哥有不为人知过往。神有烦恼,人来解决,最终却是人有了连神都无解的心结。


午盏表示,当初动念写《神的落难时代》是看到网路上有人贴出拟人化的山神吸引她;让神走入凡间,因“神的形体是我们赋予想像,以往大家会觉得神高高在上,住在渺渺天宫。我希望透过笔下神明带给读者另一种可能:也许其实神有平易近人的面貌,就潜藏在我们生活周遭,偷偷关注、帮助我们。此外,祂们也和我们有一样有血有肉,有身为神的烦恼。”


小说中,少女姿态的妈祖发现有人冒用自己名义来参选,“迅速从制服裙子口袋掏出手机,”在分身群组里问到底是哪座庙的妈祖托梦,“只见大妈、二妈、三妈都不约而同立刻否认是自己托的梦,至于其他妈也在不同时间点也分别表明立场。”神的烦恼,往往来自人的不想负责。


当信仰遇上科技


《神的落难时代》让我想起尼尔・盖曼的《美国众神》。旧的神祇死去,被新世代新大陆的神取代。不过午盏并不纠结信仰与科技的此消彼长,反而让科技成为神明的推手,神明甚至也会用高科技,“神也要跟人一起学习新东西,万一信徒跟神许愿要手机或电脑怎办?”


因此,与其说是探究信仰,不如说午盏著迷于小说的“What/If”魔力,以及生命千回百转的机运,“我们总说‘早知道’及‘如果’,感叹错过,如果有穿越时空与平行时空存在,也许就能挽回遗憾。”


说故事挽回自己


自己有何遗憾吗?午盏坦承家中较传统,她是大姐,底下有两个弟弟,自小就被妈妈教导要让著弟弟,最常见的说法是“你是姐姐啊,怎么不让弟弟?”有次,她同妈妈折衣服,问了句“为何弟弟都不用折?”妈妈近乎反射性的说出“男生不用折”让午盏讶异。 


命运如常且吊诡,“我妈在原生家庭也是长姐,有两个弟弟。”所以午盏很容易活得像她妈妈,内化压抑,不过她有自觉,“我常跟我妈说如果你希望未来媳妇快乐,就应该做出改变。”并且通过写作成就另一个自己。《神的落难时代》女主角是最小的妹妹,上头有两个哥哥,同时得帮助因婆婆重男轻女而逼迫媳妇生女儿的高中同学。或许便是午盏为自己创生的另一个时空版本。


相信写作的力量,那相信神明吗?午盏说她什么神都拜,还透露了一则小故事。之所以到日本打工,是因为出了一场车祸,休养了一年半,“其实出事故前,因为工作不顺,我去给庙里师父算命,师父当时就告诉我晚上不要出门,但我当时工作刚好轮到晚班,师父听完眉头一皱,只意有所指要我辞职,耐心等到来年,运才会好起来。我没有在意他的嘱咐,结果在晚班下班途中出了车祸,住医院躺了十天。经过此事后,我觉得那位师父就像贵人,冥冥之中给我指点。”


除了算命仙师父,午盏到日本打工也有段奇遇,“有次我在深山里独自骑脚踏车迷路,我过了无数个隧道,才意识自己走错方向,当时慌又急,打电话给家人朋友都没人接,只好硬著头皮摸索,前前后后花了三个小时在山里骑脚踏车。我觉得除了自己运气好,肯定也受神的护佑。”


小说里,午盏借由台湾岛的化身莎莎说道:“信仰摸不著也看不著,可是正因为这样,所以才能在人们徬徨无措的时候给予力量。”小说家以自己的人生为例,神明刚刚经过,如同风的慰藉。小说家也未可知的是,写作当下,那个曾为人生徬徨困顿的女子便是神明,说故事赐福自己,同时经过他人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