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特写】饮马人:让鬼复自己的仇,来弥补人世间的缺憾
文|陈琡分
2017-08-03
饮马人平常的打扮总让人忍不住多看两眼:头梳发髻、手戴佛珠,宽松的袍子,像是要上哪收妖降魔的道士。然他又不喜直接露脸见人,遇见需要曝光的场合,他便像永远戴著大鼻眼镜的宅女小红一样,将马首面具往自己头上一套,再怎么闷热也耐得了。他说他一向如此,以一种形式上的高调,来维持现实的低调。
现今多数读者对饮马人的认识来自他从2015年5月起的脸书粉丝专页与ptt-marvel板的每日神异小说连载,殊不知他早在十多年前就以「饮马」之名,浩浩荡荡地出过字数惊人的校园武侠小说。只是缪斯女神开他一个玩笑,在他初试啼声不久后旋即离去,经过漫长的岁月之后才又回到他身边,助他写下《首部曲.灵异先生》、《湖滨大饭店》两部「鬼岛故事集」系列作品。虽然与过去的校园武侠类型有别,但节奏一样明快,故事也俐落依然,「差别在于以前第一本书用的笔名是『饮马』,还不是人。现在是人了。」他笑著说。
饮马人的写作,与他的人也有著雷同的气氛:以最易吸引读者兴趣的型态,佐以部分幽默搞怪的设定,将你我再熟悉不过的场景情节,说成一个新故事。「重新写作,刚开始是先写一部以欧洲吸血鬼为主题的作品,写完之后意犹未尽,觉得创作的兴奋好像回来了,很开心,想继续写点什么,不知道为什么,就想写鬼故事。」
他不喜欢直接露脸见人,遇见需要曝光的场合,他便将马首面具往自己头上一套,再怎么闷热也耐得了。
「我以前是不敢写鬼故事的。」饮马人一脸严肃谨慎。「我相信有鬼,我觉得写鬼故事就是在进行招唤。我不是怕,而是认为他们真的存在,所以不要轻易玩火自焚,不要招惹灵界。」毕竟开关一旦启动会引来什么,谁都不知道。
然而一直有股莫名的动力驱使著他,让他决定将笔往神异领域探去。「正式动笔之前,我脑子里浮现的第一个画面是我阿公过世时,我们在烧纸扎屋的景象,于是我就从这里著手。」写著写著,「鬼岛故事集」的主角阿弦就被他写出来了。
真实世界的英雄
身为主角,阿弦其实鸟鸟的、弱弱的,一点都不像担得起什么大局的模样。事实上把饮马人创造的角色一字排开,要说没有一个称头也不为过。「我不写超级英雄,在我故事里的这些人,往往不会什么灵通神通,甚至还会被别人耍得团团转。」他总是叙写一个个平凡的更生人,经过挫折、低潮,慢慢改邪归正。「他们是英雄,只不过是很失败的英雄。」饮马人说,这才是真实世界,也才更贴近一般大众。
但他又让阿弦像那些名侦探一样,老是遇到光怪陆离的事,日子过得不甚安宁。「你不觉得台湾是个很适合写鬼故事的地方吗?我相信在这座岛上的人,每个都有一缸子的鬼故事可以讲。」──我的叔叔的阿姨的邻居的朋友看得到、我学校在日本时代是坟场、我念的小学以前是刑场……诸如此类的吹嘘或耳语,常常是人们在聚会时拿来热场的起手式。「更直接一点,当我告诉你:『我跟你讲一对母女的故事』,和『欸我跟你说个鬼故事』,哪一句更能引起兴趣?」就像看恐怖片总是双手摀脸又忍不住从指缝中偷看,多数人对灵异故事又爱又怕,神祕、诡异、八卦感,充满十足的娱乐性。「对我来说,写连载小说是自娱娱人,开心就好。」与其在意文坛地位或文学评价,饮马人更希望写出和其他人不一样的鬼故事,在大众领域得到更多共鸣。
「他们是英雄,只不过是很失败的英雄。」饮马人说,这才是真实世界,也才更贴近一般大众。
于是他写闹鬼,写招魂,写魔神仔,还误打误撞地写出一幢真实存在的灵异饭店。行文结合在地宫庙、王爷信仰、乩童背景、神将文化,从荒郊野外到都会豪宅,哪里有鬼,他就往哪里写;神、鬼、在地、土味交融一气,为台湾神异小说打造出一片崭新风貌。
张牙舞爪下的苦衷
说谐星不好笑是犯其大忌,但如果你对饮马人说「你的鬼故事一点也不恐怖」,他倒不以为忤。「我的重点不是吓人,恐怖的叙述都是看剧情所需才出现。」他慢条斯理地解释,「而且我相信鬼之所以要吓人多半有苦衷,与其单纯卖弄吓人情节,我更想探究这个鬼为什么要吓人。」脱去那些青面獠牙、腐脸乱发,再骇人的鬼,怀著的也许是一颗饱受委屈的心、一段不被了解的过去。「当我们抽丝剥茧,了解那些背后的故事,你就不会害怕,取而代之的可能是同情。」这是饮马人最想塑造的温暖,从来都不只是贩卖恐怖而已。
手拿著亲笔挥毫的墨迹:「这是我的信念与目标!」
何况有谁真的见过鬼吗?总是在鬼故事创造出来的反差当中,才知道原来最恐怖、最险恶的都是人,不是鬼。「现实世界有太多不公平,太多不能说话的冤魂,太多正义无法伸张。」也许并没有鬼,也许鬼不会替自己追讨正义,但人们心中永远都会渴求那股正义的存在。「假使天道不彰,那我就投射在一个鬼身上,让鬼复自己的仇,来弥补人世间的缺憾。」这才是饮马人撰写「鬼岛故事集」的初衷。
「我还是比较偏传统一点,会想把一些我们从小听到大的传说、老一辈对我们耳提面命的古早叮咛、人生警示,融入小说当中。那都是很温暖的智慧,也有著相当强大的力量,不只能和主角碰撞出新的情境,还能加强作品的说服力。」他总笑称自己还是带有一点讲善劝恶的老派期望。或许在这凡事求新求快的时代,唯有老派才耐人深究咀嚼。